第53章 陆府挂上了红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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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纤白的指抵上他颜色虽淡却漂亮的唇，道：“阿遥，不许说这样的话。”</p>

“水患险情，祸及金陵，民生多艰，百姓哀亡，在这期间禁止一切靡费铺张和婚嫁，陆伯父此举乃是大义，我又怎么会怪你？”</p>

“而且，阿遥这么说可是小瞧了我。我虽是女子之身，困于后宅，所能做的很少，但山河明媚，苍生无恙，亦是我心之所愿。”</p>

沈骊珠悬着面纱，眉眼是如往昔别无二致的沉静，般般入画，但是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透出熠熠的神采，就好像是当年上京城里那个明艳不可方物的侯府嫡女，颦笑间皆是令人挪不开眼的风姿。</p>

陆亭遥看着骊珠，琉璃眸有一瞬的恍惚，像是被这样的她完全性的倾倒，然后一点点地弯起淡蔷色的唇角，道：“是我想得狭隘了。”</p>

他的骊珠这样好，又怎么会怪他呢？</p>

…</p>

金陵一片萧条，全无游园夜那时的繁华嬉闹，连街上的行人都很少，倒是城中难民一日比一日多了起来。</p>

太子震怒，彻查上饶堤溃之祸，革职了多名官员。</p>

齐老太太是全然能理解陆亭遥父亲的做法的。</p>

他是金陵父母官，又曾主持修建上饶堤，虽然上饶堤修建好已十年了，东宫问罪约莫也问不到他头上，多半是底下尸位素餐的官儿被查办。</p>

但是陆家如今也正处于风口浪尖上呢，这种情况下，谁还敢大张旗鼓的办喜事？</p>

只是，她抚了抚外孙女那头如绸缎似的浓丽长发，未免眉眼藏忧，心生怜惜，“我们骊姐儿啊，这姻缘真是……好事多磨。”</p>

沈骊珠懂外祖母对她姻缘多舛的担忧，但她自己内心倒很是平静。</p>

不再像曾经那般惶惑不定。</p>

或许是……</p>

太子已经答应她。</p>

沈骊珠想，世上再没什么事情，会阻止她嫁给阿遥。</p>

好事多磨，也终究会……玉成其美。</p>

所以，沈骊珠从外祖母膝头抬起了脸，道：“好事多磨终成事，佳期难得自有期，外祖母不必为我太过担心，就连……三年前都过来了，反正不会有比那更艰难的事情了。”</p>

“只是，骊珠现下反而更担心那些被水患毁了家园，流离失所的难民，我想拿出一部分嫁妆接济他们，不知道外祖母……能否应允？”</p>

嫁妆是外祖母与舅母为她置办，她一个待嫁的姑娘想要支用，总得请示长辈。</p>

齐老太太惊讶道，“骊姐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那是你出嫁后安身立命的东西，你就要这样给出去吗？”</p>

沈骊珠乖巧地颔首，“外祖母，您且请先听我说。我想过了，嫁妆里有几处郊外的庄子，都是可以让难民暂时栖身的地方。”</p>

“当然，放进去的人得仔细挑选，不能是那等刁民或恶人，以免将来霸占田产不还，反倒引得纠纷。”</p>

“都说升米恩，斗米仇，咱们也不让他们白吃白住，这个时节正值夏日汛期，现在连日的阴雨已经停了，若是往田地里播些种子下去，想必秋收时也不至于毫无所获，女人和孩子也可以养蚕喂桑，织布刺绣，就让他们……以工抵资。”</p>

“而且朝廷绝不会放任难民不管，赈灾银要经户部审批，国库拨款，再由人护送来江南，只是稍晚一些。”</p>

“但若是在这期间，齐家一直放粮施粥，再加上时下生意萧条，恐怕也会元气大伤，不如先安置部分难民，让他们自力更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总好过有人混水摸鱼，被免费的粥粮养出了堕性。”</p>

沈骊珠将心中诸般想法，轻声细语的一一道来。</p>

因为想劝说外祖母允许她动用部分嫁妆，她说得很详尽。</p>

齐老太太顿时看向骊珠的眼神都不一般了。</p>

这些法子，或许朝堂上那些大臣们能够信手拈来，她这种活了几十年的老人儿也能够想得到，但是这样的眼界和胸怀都不是骊珠一个闺阁女子应该有的。</p>

像世家的簪缨贵女们，住在朱门绮户里，活得鲜艳高贵，是很难能够设身处地的为贫苦百姓着想的。</p>

就算偶尔有悲悯之心，也顶多是在自家举办个小宴，带头为难民们捐个款，从这家夫人手里褪下个镯子，又从那家千金头上摘下根步摇，既博得了美名，还不用自己怎么出血。</p>

更像是一场精心表演的作秀。</p>

但，骊珠不同。</p>

她是真的愿拿出嫁妆里的庄子，来收留难民的。</p>

“我的骊姐儿，这些都是谁……教给你的啊？”齐老太太声音都有些颤巍巍的。</p>

“没有谁教。”沈骊珠抿了抿唇，垂眸道，“我见那些难民中，特别是妇人与孩子，挨饿受苦，只能在破庙中栖身，连床被子都没有，甚至好不容易找到的休息的地方，还被比她们更身强力壮的男子霸占，实在是……心有不忍。”</p>

“还请外祖母允我。”</p>

齐老太太长长地叹了口气，身子软下来，道：“你想如何，就放手去做吧。”</p>

待骊珠告退后，一直没说话的舅母才开了口，“老太太，这……还真的让骊珠动她的嫁妆啊？”</p>

像那想做太子妃嫔的陆家小姐，近日以来的动作，她也略有耳闻，无非是闺阁小姐举办几场小宴，捐些金银珠翠，哄得她们家宝衣都额外支了好几道银子。</p>

陆如薇这样做，真的是忧心苍生疾苦吗？</p>

不过是想在太子面前博一个美名罢了。</p>

只有骊珠字字句句，听得她这个也不算没见识的后宅妇人都有些惊心。</p>

只是，骊珠这样做，是不是会不太妥？若抢了陆如薇的风头，她将来嫁进去岂不是……</p>

舅母是担心这个。</p>

“骊珠她啊，心中是有丘壑的女子。”齐老太太抬手撑着脑袋，头上宝石抹额闪过华贵的光芒，她怅然叹息道，“我现在倒觉得……将来困在后宅，是委屈了她。”</p>

可惜啊。</p>

那位殿下识人不明，就这么错过了骊珠。</p>

跟她那个柔弱的女儿不同，她这个外孙女啊，性情倔强，除非真的是穷巷末途，否则绝不回头。</p>

只能说……</p>

太子会后悔的。</p>

-</p>

在金陵城郊外两座分别叫“照红”“绿柳”的庄子，都打算被沈骊珠用来安置难民中的妇人和孩童。</p>

城外，华贵的白金色马车步下一位穿着绿衫的婢女，浅碧道：“我家小姐心善，欲从你们中间挑选一些人去庄上做工，不签奴契，暂无月银，只每日提供饭食和住所，你们可有愿意的？”</p>

众人见那马车华贵，又有车夫和侍从守卫，便不敢一哄而上地围聚上来，反倒是安安静静地听浅碧将话给讲完了。</p>

然后，没有谁不争抢着去的。</p>

只是众人见浅碧多挑选的都是妇人和孩子，反倒放着他们当中一些身强力壮的视而不见，便心生不满了。</p>

“什么活，女子干得，我们男子干不得的？”</p>

“是啊，这些柔弱无用的娘们儿和病歪歪的小崽子能顶个什么用，要选也得选我们这种年轻又身强力壮的才是！”</p>

甚至，有出言调戏浅碧的。</p>

将浅碧气了个脸红，“小姐……”</p>

那描金薄白的纱帘，被一只玉手轻轻地撩开，伴随着一张轻悬淡纱的容颜出现，有清冷优美的声音传了出来，“女子干得，男子干不得的事情，自然是人间风月雅事，譬如养花、刺绣——”</p>

“还是说，这位先生也懂？那不妨我先考较你一二？”</p>

那人哪里懂什么养花刺绣的，连忙窘迫道，“不必了，不必了。”</p>

沈骊珠带着一些妇人和孩子回到城外庄子上。</p>

庄子是齐老太太给骊珠的陪嫁，有专人打理，养着些名贵的花草，还有温泉和小湖，充满诗情画意。</p>

“你说，我们可以在这里住下？可是……”那些妇人牵着孩子，有些惶恐和局促，“小姐，其实我们也不会养花和刺绣。”</p>

“无妨，不会可以学。待到将来，你们家园重建，也不失为一门手艺。”沈骊珠轻声言语道。</p>

此话一出，她们哪里还有不明白的？</p>

纷纷想跪下来给骊珠磕头。</p>

沈骊珠却道：“你们并未签身契，仍是良民，不必跪我。”</p>

接下来，她依旧做着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赠医施药，布粥，安置难民……</p>

在金陵城里，声名如繁如织，百姓无不称颂骊珠的善心。</p>

而太子这边，繁兀的公事压在案头，唯有在听到有关骊珠的消息时，能令他心情轻松一二。</p>

看见她为百姓做的种种，李延玺方知自己错过她……是多么可惜。</p>

合上折子，李延玺将手放在眼前，遮了遮那略微耀眼的夜明珠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