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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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云把袋子递给周长城。</p>

毕竟结婚是大事，没特意置办酒席请客，喜糖和花生还是要发的。</p>

周长城伸手一拎，还挺坠手，看一眼万云那张甜甜的俏脸，倒不是娇气的姑娘。</p>

“差点忘了。”周长城拍拍脑袋。</p>

第一次结婚，考虑不周到。</p>

知道他结婚，两个师兄嫂子给他送了东西，脸盆水壶和镜子之类的，都放在师父那儿，还没拿回来，师娘也给他们用缝纫机车了新被面和两个枕头套。</p>

酒水没有就罢了，喜糖总不能少。</p>

周长城说着，扛起蛇皮袋，和万雪打个招呼，再回头看万云一眼，这回是真的走了。</p>

万雪怀孕已经有六个月了，她手脚纤细，显得孕肚倒是鼓起来了，慢慢踱过来，拍了拍还在看周长城背影的妹妹：“人都走远了，还看呐？”</p>

“姐！”万云被她姐笑得忸怩起来。</p>

“怎么样？姐说让你嫁给周长城，没让你嫁错吧？”万雪一脸得意，刚刚周长城往妹妹包里塞钱的紧张样儿，她可瞧得清清楚楚的。</p>

别的不说，知道疼她妹妹就好。</p>

“谁知道呢。”万云想着周长城那坚持要给她的五块钱，心里就是有点甜蜜滋味儿也不敢露出来，当着姐姐的面儿，多羞人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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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长城在路上给师父和师兄买了点额外的东西，一路紧赶慢赶到了电机厂，先去销假报道，扛着万云给的袋子，遇到熟人就给一把花生喜糖。</p>

谁都知道他今天结婚了，一路上恭喜声不断。</p>

平水县电机厂原来主要是做齿轮和一些电机零件的，属于国营企业，可现在全国上下都在改革，从前最吃香的国营企业，现在也不好过了，他们厂领导想办法，从省里淘换了一批淘汰的机器，除了一些工业小配件，前两年又开始做电机活塞。</p>

从大学里出来的正儿八经的工程师是没有的，全靠着师父周远峰和其他几个老把式的师傅带着徒弟们在研究机器干活，慢慢也能打磨一些精细的工模件出来，再组装电机活塞，倒也算是寻到了一点新出路，不过产量不大，运转得也很吃力。</p>

周长城进电机厂就是周远峰带的，也是他当之无愧的师父。</p>

他们现在跟其他人一起负责电机活塞的工件，工作的车间是从前一个旧仓库改造的，地方不大，地上和靠墙的架子上堆着些钢材和零碎产品，阳光落在混着油的机器上，空气里飘着灰尘。</p>

周远峰正坐在一张长凳上打磨两个零件，一个徒弟在他边上调试机器力度，师徒二人看着那两个零件，正低头说着什么。</p>

见到师父和师哥，周长城立马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快步走上前：“师父，刘师哥！”</p>

“哟，长城来了！”那位被叫刘师哥的矮个子男子先抬起头，脸上也带了笑，关掉正在旋转的机器，问他，“证都打好了吗？媳妇呢？”</p>

“打好了！”从民政局到厂里，走路要四十分钟，现在太阳大，周长城走出一头汗，把那袋花生放下，脸上微热，“她去她姐家里了，晚上我去接她。”</p>

“恭喜恭喜啊！”刘喜个子没有周长城高，仰着头大力拍着师弟的肩，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又说，“等陆师哥回来，把弟妹带出来，咱们师兄弟几个认认脸。”</p>

“行！”周长城也点头，另外多拿了一包喜糖给他。</p>

他们师兄弟的儿媳妇都是要认人的，师父师娘说了，大家师兄弟一场，聚在一起都是缘分，一定要团结。</p>

且前头两个嫂子，大家也是互相认得的。</p>

“师父，这是给您和师娘的。”周长城从自己包里掏出两包烟、一袋糖果和一包红糖。</p>

天地君亲师，师父和师娘两个人，说是周长城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p>

师父周远峰手把手教他技术，把他一个初中毕业生带到电机厂上班挣钱，师娘李红莲给他张罗娶媳妇的事儿，从前看着他长大，现在看着他娶妻。</p>

周长城心里都一一记得这些恩情。</p>

周远峰看了眼这个小徒弟手上的烟和糖，嘴角也变了个弧度，略黑的脸上纹路都弯了几弯：“嗯，放那儿。”随手指了指休息角的一个布袋上。</p>

想着周长城这小弟子结婚，年纪又小，自己当长辈的也得说两句话，可惜周远峰向来信奉少说话多做事的原则，又不是口花花的人，咂咂嘴，最后才干巴巴地说一句，“结婚了，就是大人了。”</p>

“大人就该办大人的事了。”</p>

这大人该办的事是什么，师父却没有再继续说了。</p>

“知道了，师父。”尽管没有完全理解师父的话，周长城还是跟往常一样，应了一句。</p>

“你结婚，和桂老师也说一声，人家一直都很关心你。”见徒弟恭顺，心里满意，但想了想，周远峰还是多叮嘱了一句。</p>

“我明白的。”周长城又点头应了一句，这几日急匆匆的，是该找个时间给桂春生老师写封信。</p>

三人说了几句手头上的活儿，新郎官放好蛇皮袋，又进去换了身脏脏旧旧的工作服出来，还有半个小时才到午饭时间，得先干活才有钱挣，才能养家糊口。</p>

从前他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还能攒下钱，现在有了万云，一切都要慢慢变了。</p>

万云在县城没有工作，没有工作就没有收入，但张嘴要吃饭，还是要多挣点钱。周长城想到这些，顿时就觉得有了压力，手上下足了力气，把几个工件磨得火花四射。</p>

中午和刘师哥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好几个和周长城熟识的人过来到道恭喜。</p>

这几人老家是底下农村的，打趣完周长城结婚，又开始说起乡下春耕的事，刘师哥也说媳妇回老家帮忙去了，孩子们要上小学，要交书本费，种的粮食要交公粮，零零碎碎的话题充满了这顿午饭。</p>

周长城搭不上话，他乡下老家是回不去了，不操心这些事，转脸想到师父的话，心里思量了一会儿，或许挣钱养媳妇，就是师父说的“大人的事”了吧？</p>

吃过饭，在大通铺里眯了一下，下午继续上班，因想着赚钱养家的事，周长城这天下午干活异常沉默认真。</p>

六点一到，厂里开始打铃，下班了。</p>

周长城换上早上穿的衣服，和师父师兄打个招呼，往万雪家去接万云。</p>

春末夏初，日头的时间长了，六点还没有天黑，漫天彩霞，一抬头是平水县远处那看不到头的延绵青山，山的更高处是漫天绚丽的晚霞。</p>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周长城又想。</p>

往万雪家走去的时候，周长城总想起万云和那个甜兮兮的笑，个子没他高，力气倒不小，也不知道她在她姐家里怎么样，来到县里习不习惯？</p>

跟万云的见面次数，加上今天这回，也才堪堪是第四次，说这对夫妻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也不为过了。不过，人和人之间，都是慢慢从陌生到熟悉的。</p>

他的两个师哥嫂子，从相亲到结婚，也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们和别人没有什么不一样的。</p>

除了她姐姐，万云刚到县城没有认识的人，倒是可以和嫂子们先熟悉一下，县里虽然住的地方紧张，但总比万家寨好的。周长城低头想着她，披着霞光，脚下生风，走得飞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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