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恶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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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欺花的航班遭遇雷暴。</p>

舷窗外惨光乍现，云雾狂涌。</p>

宛如世界末日。</p>

飞机在汉城上空盘旋近一小时，久久颠簸无法降落。</p>

这是地狱般的一小时。乘客们都急疯了，机长不停做安抚工作。有两个说呼吸不上来了，还有一个年轻人突发心脏病。大多数人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p>

汗湿的。</p>

谢欺花旁边坐的是个男青年，颤抖着手编辑短信，落地有信号就能发出的那种，必然是遗嘱。她侧过身看了一会儿，不是写给父母的，是写给爱人的。</p>

眼泪滴到屏幕上，青年着急忙慌抹去。突然一阵动荡，湿漉漉的手机脱手到谢欺花脚边。</p>

谢欺花俯身帮他捡起，汗和泪水有温度，她的指尖感知到屏幕上的湿热。</p>

她不太能共情青年的眼泪。</p>

青年无暇顾他，只道谢谢。</p>

他继续编辑短信，谢欺花闲着也是闲着，就凑过去看，大抵是我多么爱你，帮我照顾好我的家人，居然还有一句：死后你要找一个比我更爱你的人。</p>

“喔唷。”她惊叹，“小伙子还蛮痴情啊。”</p>

青年没理会她，编辑完短信就泄力在椅背上，喘息连连。</p>

飞机第四次降落失败，重新回到乌云层上，颠簸稍缓。青年略微镇静下来，转头看向谢欺花，她在闭目养神。</p>

“……你心态可真好。”他干巴巴地道。</p>

“不是心态好。”谢欺花说，“等死又不是求活。”</p>

求活，哭爹喊娘，求神拜佛，就像机舱里大多数人一样。</p>

等死就很简单，两眼一闭往后一躺，剩下只是时间问题。</p>

“你……”青年打量谢欺花，“你不怕啊？”</p>

“怕啊，飞机一坠，全身都炸粉碎了好吗？那么疼，这他妈最惨的死法了。”</p>

谢欺花自己倒讲得十分轻松，前后座的乘客都被吓到了，怒骂她别乌鸦嘴。</p>

谢欺花耸了耸肩，不置可否。</p>

青年又问：“你不写点什么？”</p>

“有什么好写？我活了三十岁还没对象呢。”</p>

“写给亲人啊，又不是非要写给对象。”青年顿了顿，“你亲人肯定也会有一些念想……”</p>

“……亲人？”谢欺花似乎是陷入了沉思。</p>

她捏了把眉心，“算了吧，那还不如死了。”</p>

到底是什么样的亲人，才能让年已三十的女人说出“遗书写给他们不如死了算了”。</p>

最终，飞机平稳降落。</p>

机身冲破浑浊云层的那一刻。</p>

机翼擦着雪白的云线，像哈达。</p>

突然间，世界就宁静了。</p>

劫后余生的人们在欢泣。</p>

身边有亲人朋友的，相互抚摸手背鼓励对方，以眼神传递平安的喜悦。其余的就拿起手机给亲人朋友报平安，如谢欺花身边的青年。而她只撑着下巴，平静地看向舷窗外阴绿的停机坪。</p>

一想到待会要面对的两人。</p>

谢欺花想让机长再调个头。</p>

飞机平安落地，谢欺花跟着人流走。</p>

大厅里到处都是喜极而泣的生还者。</p>

很吵，谢欺花烦躁地揉着耳朵。</p>

紧接着，陷进一个宽阔的拥抱。</p>

“姐姐！姐姐！”男人用力地环住她的肩膀，“还好你没事！真是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我想着你可千万不能有事……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p>

谢欺花埋在他的风衣里，只觉得气都喘不过来。李平玺一边哭一边说，胸腔在震颤，心脏咚咚咚跳的厉害。谢欺花耳朵都要被震麻了，也深觉矫情，忍着不耐让他抱着哭了一会儿。</p>

“行了啊，男人有个男人的样儿，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净流一些猫尿！”</p>

谢欺花推开他，没看见他身后有人，又问：“就你一个人？李尽蓝呢？”</p>

李平玺红着眼眶：“在那儿。”</p>

谢欺花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p>

李尽蓝就站在不远处，西装革履，发丝漆顺。他长得高大，落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像漆黑的岩柱插进低矮的石林里，只显得格格不入。</p>

她这个当姐姐的险些落了难，有人哭天抢地，有人只知道冷眼旁观。李尽蓝漆黑的丹凤眼眯起，睨着谢欺花的脸，应付似的扯了扯嘴角。</p>

谢欺花想起那些陈年事，同样没有好脸色。</p>

“刚从公司出来？”他这套正装板正极了。</p>

“应酬完。”李尽蓝言简意赅，“你行李呢？”</p>

“我邮寄回来的，办行李托运狗日的很贵啊。”</p>

说脏话，谢欺花随口的事。他爸他妈的，他爹他娘的，他的姐姐就是这么一个粗俗的人。</p>

李尽蓝蹙眉，他很久没听到这样刺耳的粗口了：“这是在公共场合，你不能有点素质？”</p>

“我没素质？你不看看刚才飞机上，那么多人指天骂地的，我已经很有素质了好不好？”谢欺花环臂，“当两天董事就以为自己是人上人了？我告诉你李尽蓝，还轮不到你教训我！”</p>

李尽蓝冷敛着锋利眉眼：“……谢欺花！”</p>

“谢欺花是你叫的？”没大没小的东西。</p>

“诶，别吵别吵。”李平玺一看这两人又快掐起来了，连忙隔着中间劝架。这么多年来，他在家里就是这个功能，“哥，咱姐刚下飞机，又遭遇了那么大的事故，心情不好很正常。”</p>

“不是！”谢欺花冷笑，“我在飞机上心情可好得很，想着死了也算了，也不用年年被你们兄弟俩气个半死，要说心情差，也是下了飞机见到你们才心情差！”</p>

“诶———姐，你怎么连我也骂啊？”李平玺还得顺她的毛，“这大冷天的，咱先上车吧。哥特意订了你爱吃的酒楼，你不是说要吃泉水武昌鱼吗？他让主厨专门留了一条新鲜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