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方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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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年纪不够大的时候, 人们总是会产生自我认知上的错误。</p>

我认为我如何如何，结果等一些事情发生了, “我”才会恍然大悟, 原来“我”不是这样的。</p>

就像现在，姜昱一直认为他是个随和、大方的人，他认为只要现在没什么问题, 那么就算过去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也不会介意。</p>

然而他没有这么大方，耿元诚的解释就像是来自另一时空的证据, 印证了他藏在心底的小小猜测, 如果换一天让他发现这件事, 或许他还能像以前一样偷偷躲起来, 慢慢把自己哄好, 但今天的他显然是做不到了。</p>

姜昱的房间很清静, 在艾略特的授意下没人来打扰他，但一墙之隔，外面的世界已经快要闹翻天了, 黑暗王冠莫名其妙出现在了模拟战场, 而且比赛中途所有权限都被不知名的人切换了过去, 到现在军部的精英们都查找不到对方是谁, 这里本来就聚集了很多记者，现在这些记者跟疯了一样围追堵截每一个从医院出来的人，问出的每个问题都很尖锐。</p>

十万人目睹了学生遭遇袭击的全过程, 星网上到处都在谈论这件事, 目前为止这件事还算可以挽救, 但从第一张学生遗体的照片曝光出去以后, 帝国民众的愤怒就再也止不住了。</p>

别管黑暗王冠或是联赛, 这件事本质上是他们自己的孩子、在自己的地盘上、被自己人袭击了，今年是帝国历2677年，居然还能发生这么离谱的事情，民众们急需一个真相，一个发泄口，不然他们就会把愤怒都发泄到最显眼的人身上。</p>

也就是艾略特。</p>

——你为什么没有检查清楚场地安不安全？！</p>

——你为什么来得这么慢！！</p>

——你是我们的皇帝！你应该第一时间把那些机器人都杀了，而不是先去救你自己的孩子，说不定就是在你耽误的这一两秒钟当中，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流逝了！！！</p>

这些言论出现得非常迅速，一看就是背后有人在指使，但不一定是这件事的幕后黑手，也有可能是那些反对艾略特的民间组织。耿文彦和格兰特两个人联手启动应急预案，神情严峻地应对这场风波，专业人员一下场，星网的波澜肉眼可见地平息了一些。</p>

发现这一点之后，耿文彦沉沉地叹了口气：“不幸中的万幸，这一批最优秀的军校生及时展开了自救，如果不是他们拼命抵挡黑暗王冠的火力，现在死的学生会更多，那样的话不管我们怎么做，军部的威信度都要一落千丈了。”</p>

格兰特点点头，但他心里想着，岂止是军部，连陛下的威信度都要一落千丈，他在现场却救不了孩子们，真的去救了、却又救不了所有人，只能说幸好奥拉维尔殿下没出事，殿下要是出事了，陛下失控的模样被现场直播出去，就算再来一个帝国晨星，也挽救不了陛下的声誉了。</p>

想到这，格兰特突然一怔。</p>

原来是这个意思？一定要把这场直播继续下去，原来是为了对付陛下吗？</p>

人人都知道凯珀尔有护崽本能，但没几个人知道幼崽遇到危险时他们会失控，连辛妮德都是翻看皇家图书馆的记录才知道狂躁期这个东西，更不要提外面的人们了。</p>

其实格兰特心知肚明，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策划这场意外，这个人的级别绝对不低，但意识到这个人离艾略特很近，近到对凯珀尔的信息了如指掌，这还是让格兰特怒火中烧。</p>

又来了，又是这种“亲密的叛徒”。</p>

阿尔金的队友们有家长的跟着家长走了，没家长的则坐在医院观察室缓解受惊的心神，等到好不容易缓过来了，有心情关注别的事情以后，他们才想起来一个事。</p>

“队长呢？？？”</p>

……</p>

他们的队长正在审讯室里。</p>

很可惜，沈问风的愿望没能实现，阿尔金浑身上下居然一点事都没有，顶多皮肤上有点擦伤，但他现在的状态也不怎么好，因为他正在被专业的审讯官折磨。</p>

帝国审讯官没有议会审讯官那么阴险，他们都是直来直去，比如现在，他们就一点心眼不动、只单纯地用自己的精神力折磨阿尔金，逼迫他吐露实情。</p>

“说！到底是谁派你来接近奥拉维尔殿下，是谁让你不惜葬送自己的大好未来、都要背叛自己的国家？！”</p>

阿尔金坐在椅子上，额头沁满了冷汗，他抵抗着审讯官的精神力，但等级压制不是开玩笑的，他浑身发颤，牙齿抖得像是置身冰窖当中。</p>

都这样了，他听见审讯官的问题以后，居然还费劲地抬起头，对审讯官冷笑了一下。</p>

他没说我不知道，也没说我不是背叛国家、我只是背叛皇室，他就轻飘飘地回答了一句话。</p>

“阁下，我基因失序了。”</p>

审讯室外，几位旁听的上将脸色都变了变。</p>

基因失序多发生在中年，但青年、甚至幼年时期就患病的也有，只是很少而已。</p>

这是谁都治不好的绝症，每个人都只能清醒地走向死亡，难怪他会对审讯官冷笑，听到这个答案以后，估计审讯官也会觉得自己的那句话像个笑话。</p>

杰西卡盯着里面的阿尔金，她敛眸说道：“不用审了。”</p>

周伏生抱着肩膀，他转头看向杰西卡：“这场审讯好像不是您主持的。”</p>

杰西卡拧眉：“你没听到吗？他基因失序了，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连命都要失去的人还会怕审讯吗？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没背景的学生而已，就算花上几天时间问清楚是谁联络的他，我也相当怀疑他能直接告诉我们首脑的名字。”</p>

陈伉直点点头：“还是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先找到到底是谁取走了模拟战场的权限。”</p>

克里斯托弗：“军部的管理系统一直都有人在调查，那是文职人员的任务，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认同杰西卡的话，这个学生大概没有多大的利用价值，但就算他只知道一个地位低下的叛徒，我们也应该把那个叛徒找出来。”</p>

艾德琳不在这，她一向是游离在这四个人之外的，而且她儿子差点出事，她要陪着她儿子，再加上这场比赛里也有十几个斐柔帕利耶的学生受伤，她还要负责安抚他们。</p>

周伏生默不作声，老实说他现在怀疑身边的任何人，军部系统不是那么好侵入的，谁都没发现异样，那只能说明这个叛徒也是军部的人。</p>

连学生们都能利用上……简直比当初的利奥波德还恶心。</p>

利用。</p>

一想到这俩字，周伏生突然顿了一下，他看向刚刚提到这两个字的克里斯托弗，眼神有点不一样了。</p>

但在克里斯托弗发现之前，他又把目光垂了下去，他说道：“审讯还是要进行，我不会放过任何一条线索，这个孩子应该庆幸陛下现在没有时间来处理他，不然他就是得了基因失序，也走不出这个房间了。”</p>

提到艾略特，这几人都不说话了，不管有多大的分歧，艾略特都还是独一无二的皇帝，他的命令众人都必须听从。</p>

…………</p>

艾略特出去下了几条命令，又开通了几个人的权限，然后就回到了病房当中。</p>

辛妮德让他给姜昱时间，但他要是能做到，他就不是艾略特了，他担心姜昱的情况、更担心姜昱的态度，于是没过多久，他就又推开了门。</p>

姜昱还是坐在那个地方，只是姿势变了变，他听到开门声，抬头朝艾略特看过来。</p>

艾略特被他看得脚步一顿，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艾略特还是决定早早地把一切说清楚，他不想把问题留太长时间。</p>

他对姜昱说：“你应该有很多问题想问我。”</p>

姜昱望着他，过了一会儿他也站起来，他叫道：“爸爸。”</p>

艾略特神色一动，他刚要张口，然而姜昱先问他：“我是基因实验的产物，对吗？”</p>

艾略特愣住，因为他怎么也没想到姜昱会问他这个。</p>

好半天过去，他说了一个字：“对。”</p>

姜昱点点头，看起来没什么情绪波动，接着他又问：“那我只想再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骗我。”</p>

“你做这个基因实验的时候，你认为它会成功吗？”</p>

姜昱盯着艾略特，眼神仿佛逼视，但他又矮又小，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太弱，哪怕是在自己爸爸面前，他都很难撑起气势来，所以他看着十分色厉内荏，他的手缩在袖子里，正紧张地揉动着。</p>

这次艾略特沉默的时间更长了，因为他非常想说另一个虚假的答案，但姜昱拜托他了，他拜托他不要说谎。</p>

“……不。”</p>

“我认为它会失败。”</p>

艾略特的声音发紧，可惜姜昱没发现这一点。</p>

听到这个回答，姜昱愣了愣，然后又点点头：“我明白了。”</p>

他说道：“所以你才会说那样的话，你觉得这个实验不可能成功，我也不应该诞生，结果出了一个意外，我活下来了，这打乱了你的计划。这倒是说得通，我也不喜欢那些不请自来的人。”</p>

艾略特听得一头雾水，他眉头紧皱：“奥拉维尔，你在说什么？”</p>

姜昱沉默一瞬，紧跟着就用更高的声音说道：“我说——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不想要我了，我是不应该成功的东西，是半成品！难怪你不愿意让我知道我根本就没法长出翅膀来，但我不懂，你骗我有什么用？看着我天天傻笑你觉得很有意思吗？如果你不想要我，又为什么要花时间找我，你让我以为我终于有家了，终于有一个爱我的好爸爸了，但你根本不是！你是骗子！”</p>

艾略特还是不明白姜昱为什么会说这些，但现在也不重要了，他的神情越来越恐怖，姜昱激动的模样落在他眼中，像是一个永远都逃脱不出去的囚笼。</p>

艾略特：“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就因为这件事你要推翻我过去二十年的经历？如果我真的不想要你，你根本就没机会站在这和我大吵大闹！”</p>

姜昱倏地睁大双眼，眼中有泪花泛了出来。</p>

艾略特根本没意识到他说的有什么问题，但他看见姜昱要哭，顿时就慌了神，他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也柔和下来：“奥拉维尔……”</p>

姜昱立刻后退好几步，用力摇头。</p>

他从没像今天这样清晰地认识到他爸爸是一个皇帝，他以为他只是有了一个爸爸，有了一个家长，他不知道他和艾略特的地位居然还有高低，艾略特那句话让他感觉自己是被施舍的，虽然事实如此，如果艾略特不想找他，他就还会留在议会过普普通通的人生，可被说出来就不一样了。</p>

姜昱会发现，原来在艾略特心里真的有这种如果，他的去留只存在于艾略特的一念之间，他们是父子没错，但姜昱憧憬的那种无论如何爸爸都会爱他的美好童话碎掉了，他这幸福的新生活，原来是建立在艾略特对他的喜好之上的。</p>

姜昱咬紧下唇，他绝对不要在艾略特面前哭哭啼啼。</p>

他尽量忍住眼泪，急促地呼吸了两遍以后，他才看向艾略特：“我不想再和你一起生活了。”</p>

艾略特的脚步顿时钉在原地，他像是没听见一样地问：“你说什么？”</p>

姜昱：“我说我不想再和你一起生活了！”</p>

一瞬间，狂乱的精神力在这个房间里肆虐，连门外都没能幸免，周围的纸张乱飞、家具挤压变形，但不管别的地方变成什么模样，红着眼睛的姜昱总是平安无事的。</p>

艾略特的眼睛甚至有兽化的征兆，他盯着姜昱，对他一字一顿地说：“是我平时对你太好了么。”</p>

“你以为你有离开的资格？！只要我不同意，你一辈子都要住在伊利亚宫里面！”</p>

辛妮德震惊地推开摇摇欲坠的房门，她惊慌失措地问：“发生什么了？！艾利，这里是医院！”</p>

然而里面的两人谁也没搭理她，艾略特阴沉地望着姜昱，而姜昱倔强又发怒地看着艾略特，一会儿不见，仿佛这对父子变成了仇人。</p>

姜昱已经丧失了和艾略特对话的心情，他扭头就要离开，下一秒艾略特抓住他的胳膊，像拎小鸡仔一样把他拎到自己身边，这种平时挺萌的画面要建立在姜昱乖乖让拎的基础上，当姜昱反抗起来，这画面就一点都不美好了。</p>

“放开我！放开、放开我！！！”</p>

他越这样说，艾略特越怒火中烧，两人情绪都上头了，谁也不会退让，辛妮德倒吸一口气，连忙强忍不适冲进来，她救下姜昱，斥责艾略特：“你干什么？！孩子刚刚才受过伤，你要疯出去疯！”</p>

艾略特松开了姜昱，但神情依然愤怒：“你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吗？？”</p>

辛妮德：“我不管他说了什么！现在是闹的时候吗？有什么问题可以等到晚上再解决！”</p>

说到这，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外面的事已经够让她头疼了，结果里面这两父子还不让她省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