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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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欢、不讨厌，有也行、没有也行。</p>

艾略特没说什么，他毕竟年长，他知道人的缘分鲜少轰轰烈烈，基本都是细水长流，能在姜昱这里得到一个还好的评价，其实就算可以了。</p>

吃完饭，姜昱心血来潮要去玩具屋看看，既然不是参观，琴就带他去坐电梯，十分钟后走进玩具屋，在这光怪陆离、每一处都写着童年二字的房间中，姜昱感觉相当震撼。</p>

他下意识就想让姜黎和迪恩来这里看看，下一秒他又想起这两人都身处议会，他们是不可能进入这个房间的。</p>

……</p>

比起刚从议会出发的时候，姜昱现在已经很少会想起这两个人了，一开始是一天想几次，后来一天想一次，再后来三天想一次。</p>

永恒议会的经历正在逐渐远去，如果姜昱是个成年人，或许他记得的时间会更长，可他未成年，他的脑袋还没发育完全，光是应付眼下就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那些名为回忆的东西，自然会被渐渐淡忘。</p>

遗忘是时间赐予生命的礼物，如果没有遗忘，一切都会崩盘；丢失也是完成生命的一部分，丢掉不利于生存的东西、个体会变得更轻松，丢掉那些不利于发展的个体，环境会变得更繁荣，然而丢失只能带来片刻的欣欣向荣，长久的丢失之后，最终结局一定是死亡。</p>

遗忘的作用太大，姜昱可以渐渐忘掉姜黎和迪恩，也可以渐渐忘掉那些曾经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东西，但讽刺的是，他已经忘了自己“忘过”，也忘了他为了抵抗“忘掉”，付出过多少和多长的代价。</p>

更讽刺的，既然已经忘了，那对姜昱来说就是不存在的，既然都不存在了，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p>

所以姜昱忘乎所以地待在玩具屋里，他一会儿抬起这个娃娃的胳膊，一会儿转转那个模型的轮子，他玩得超级开心。礼物已经生效，它给姜昱带来了纯粹的、没有瑕疵的快乐，至少在这一刻，遗忘是有好处的。</p>

至于以后会怎么样，那就没人说得清楚了。</p>

*</p>

晚上十点，被邀请而来的三人同时出现在皇宫门口，他们互相看看，都没说什么，只是径直前往塔楼。</p>

塔楼顶层在很久以前是一座钟楼式的建筑，后来换了个不喜欢钟楼的皇帝，他三下五除二就把钟楼拆了，再后来经过好几次改建，最后这个房间到了艾略特手里，凯珀尔都有登高望远的习惯，就算人形也喜欢待在高的地方，这里就成了艾略特专属的休息室。</p>

四个立柱支撑着房顶，四扇完整的落地窗随时都能打开，深红色的绒面窗帘安静立挺地垂在立柱周围，曾经这房间装满了枯寂和迷茫，连地毯都被染上了一层灰蒙蒙，不过今天耿文彦将这里好好装扮了一下，打开模仿烛火的吊灯，摆上几束新鲜的花朵，再拿出新的、颜色鲜亮的桌布和餐布，用他一双巧手把餐布折成各种动物的迷你版。</p>

艾略特点名的好酒已经冰好了，银餐具和通透到没有一点污垢的水晶杯都按人数备齐，一个眨眼，这屋子就和以前完全不同了，耿文彦自己站在中间皱眉看了一会儿，终于他发现哪里不对了。</p>

花不够香，于是他戴上手套，扒拉开花瓣，往里面又喷了一点香水，连含苞待放的那些他都没放过，喷完以后他又放出自己的精神力细丝，强行让这已经开放的花朵又收了回去。</p>

因为姜昱今天睡得早，所以立刻上来拜师的琴：“…………”</p>

真不愧是陛下的顾问官，看来她还有很多要学习的东西！</p>

一切准备完毕，耿文彦抬起一只手，轻轻往外一挥，得到示意，其余工作人员立刻鱼贯而出。</p>

半小时后。</p>

……</p>

不止是未成年人之间的友谊会出现尴尬的时候，其实成年人也是。虽说大家已经重聚好多天了，可是像今天一样什么都不做、什么目标都没有的待在一起，还是几十年来头一回。</p>

没有工作牵绊他们了，他们也不用再严肃地望着对方，连这房间都布置得这么漂亮，恍惚间他们还以为自己回到了艾略特没继位的时候，那时候年少不知愁，他们就经常凑在一起开秘密的小趴体，天塌下来有大人扛着，所以他们过得相当惬意。</p>

可是一转眼，他们成了要扛着的大人了，这种纯粹的偷闲时刻，反而会让他们浑身都不自在起来。</p>

酒不错，互相之间聊的话题也不错，但就是感觉……好像缺了什么。</p>

辛妮德平时表现得像个刺猬，稍微有点事就竖起身上的刺来，可在这里她表现得安静无比，她靠着落地窗，喝着杯子里的酒，好酒浓郁，于是她的脸颊也染上了一层红晕。</p>

但她没醉，她就是看着别人说话，艾略特一向寡言少语，他是不会主动说什么的，必须别人问他他才会回应；柯林以前倒是大家当中的开心果，他不怎么开玩笑，可是他天生说话风趣，很正经的语言从他嘴里说出来也让人感觉很有意思，不过晨星去世之后，他就成了艾略特第二；周伏生算是最不会说话的一个人了，可今晚大家就是指着他活跃气氛，因为要是连他也沉默，那他们今晚的聚会就不是聚会了，倒是有点像葬礼了。</p>

……</p>

辛妮德想到这句话，突然低头笑了起来，她笑得肩膀都在颤，看得旁边那三个男人一头雾水。</p>

艾略特：“你喝醉了？”</p>

柯林：“离窗户远一点。”</p>

周伏生：“别笑了，你再笑我都要以为你想吃人了。”</p>

辛妮德：“…………”</p>

她直起腰，没好气地看了周伏生一眼，不过她没和周伏生计较，而是看向艾略特：“好了，都已经铺垫半小时了。既然没人起这个头，那还是我来问吧。”</p>

她戏谑地看着艾略特：“亲爱的艾利，你今天把我们叫来到底是想说什么，你已经不办聚会很久了，是发生了什么值得庆祝的事吗？”</p>

其实辛妮德猜得到发生了什么，她之前还想借题发挥一下，但接到邀请以后，她的想法就烟消云散了。</p>

在艾略特身上，辛妮德能借题发挥的事情有很多，唯独这一件，辛妮德不想欺负他。</p>

……</p>

艾略特确实一直在等别人问，他都快以为没戏了，现在终于听到辛妮德问自己，艾略特沉默了一下，然后放下酒杯。</p>

“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庆祝的。”</p>

另外三人互相看看，眉毛挑得一个比一个高。</p>

艾略特淡定道：“只不过这些天一直很忙，找回了奥拉维尔，但我暂时不能给他办一个盛大的晚会，那就只能办一个小的，是个意思就好。”</p>

周伏生：“既然是为他办的，那为什么奥拉维尔不在这里。”</p>

柯林端着酒杯，笑得撇过头去。</p>

艾略特：“……”</p>

在场人都知道艾略特脸皮薄，小时候敏感、长大了就进化成脸皮薄，虽说已经不会动不动就不高兴了，可要是遇到了他很在意的事，他还是会露出小时候的样子来。</p>

他不吭声了，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周伏生，周伏生扛了几秒钟，最后笑着举手投降：“我错了，陛下，您接着说。”</p>

要是别的事，艾略特绝对不会再说话，可今天不一样，他是真开心，也是真的很想和别人说一说。</p>

下颚动了动，在其他人耐心的等待中，艾略特终于开口：“直到今天我才有种奥拉维尔真的回到我身边的感觉，他叫我爸爸了。”</p>

辛妮德早就知道，但在听到这句话以后还是鼻子一酸；周伏生脸上的笑浅了一些，他望着艾略特，心中情绪如何翻腾只有他自己知道；柯林依然安静，但他举着的手放了下去，二十年来一幕幕在他心里闪过，曾经不管好的日子、坏的日子，他都陪在艾略特身边，可是在孩子丢了以后，艾略特就只有坏的日子了。</p>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无比，连外面的风声都传不进来，就好像这里短暂的变成了真空，但是很快，这三个人又同时反应了过来。</p>

辛妮德随手将酒杯搁置在一边，她快步走过来，搂住艾略特的脖子，周伏生等她起来以后，也抱了抱艾略特，而周伏生让开身子，他的后面就是柯林。</p>

艾略特本来打算弯腰去抱他，但是柯林笑着对那两个人说：“麻烦扶我一下。”</p>

周伏生和辛妮德一愣，随即笑嘻嘻地走上前。</p>

他俩一人架着柯林的一边肩膀，等到柯林站起来以后，柯林张开双臂。</p>

艾略特看着他两条腿无力的站姿，本来柯林只有一条腿有问题，但是在他长期坐轮椅以后，他另一条腿也站不起来了。</p>

艾略特没让他等太久，他抱住柯林，柯林也紧紧抱着他，而辛妮德和周伏生对视一眼，很快也抱住了他们两个。</p>

等到再分开，他们脸上的笑容真实了许多，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多年隔阂，似乎也随着这一笑化为乌有了。</p>

辛妮德坐在耿文彦精心布置的桌子上，周伏生把柯林放到桌子上和辛妮德一起坐着，他自己则坐在柯林的轮椅上玩飞速滑行，艾略特倚着桌子，嘴角也有一抹淡淡的笑。</p>

突然，辛妮德晃着酒杯说：“话说回来，奥拉维尔几天前就叫过我妈妈了。”</p>

柯林看看她，也跟着加了一句：“刚见面的时候他就叫过我姑父。”</p>

这时候周伏生把轮椅滑了回来，他托腮皱眉，一副沉思状：“虽然奥拉维尔没叫过我叔叔，但如果我告诉他可以这么叫我，那他肯定立刻就会叫一声。”</p>

说完了，这三个人啧了一声，同时看向艾略特。</p>

皇帝陛下：“…………”</p>

我看你们是都想去边境贡献生命了！</p>

顶层意外丛生，今天搬回自己房间的奥拉维尔却睡得香甜，以后他不用怕一个人睡了，因为他知道在爸爸的保护下，就是噩梦也不敢再侵扰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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