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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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绾在柴房烧火时，便听到了那寝殿传来的铮铮琴音。</p>

高山流水遇知音。</p>

她总难是他的知音。</p>

她什么都好，却对音乐一道，一窍不通。</p>

琴、筝、二胡、笛子，都不上道。</p>

李承赫是极喜欢古琴的。</p>

那时在扬州府，他毒素未祛尽时，身体日夜承受蚀骨之痛，全靠弹琴来缓解病痛。</p>

她刚开始还有耐心，陪他几天。</p>

后头实在坐不住，便抽着鞭子跟人赛马去了。</p>

晚间回来时，他总会耐心地将她的双手泡在热水里，为她软化那手心上被缰绳磨出来的茧子，再耐心涂抹膏药。</p>

他说，女子的手，最疏忽不得。</p>

手越柔嫩，越能安宜。</p>

她那时坐在烛台前，痴痴地看着他俊逸的侧颜，故意撒娇问他。</p>

“可是怀安……我那么懒，总有一天会忘了涂抹的，总会生茧子的。”</p>

他眸光落在她的眼中，认真又专注。</p>

“无碍，你惫懒的性格谢府上下谁人不知？放心，以后骑马回来，记得找我便可，我总会帮你抹药。”</p>

“可我一辈子都要骑马的。”</p>

“那你一辈子，都记得来找我。”</p>

“我老了，你认不出我该怎么办？”</p>

“哪怕你老成七十岁老妪，我也能一眼认出你。”</p>

“切！我才不要当老妇！我要漂亮一辈子！”</p>

“好，无论美丑，我总会陪着你，一起变老……”</p>

……</p>

火光恍惚。</p>

热水沸腾。</p>

雾气将柴房蕴满，谢绾舀了一盆水，将那炉火泼灭。</p>

她的手背上，便是细细密密的伤口。</p>

新伤未好，旧伤又起。</p>

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疼痛。</p>

大概是习惯了吧。</p>

就好像人失明之后，会慢慢发现，自己不用双眼，也能摸索这个世界。</p>

谢绾烧好热水后，告诉了候在外面的仆从，众人将热水倒进浴桶，抬着往内殿走去。</p>

行走间，谢绾能听到仆人们细微的交谈声。</p>

“后院接有温泉的，往常殿下沐浴，总在温泉那边，也不用烧水，今日怎如此麻烦。”</p>

“殿下心思，岂是你我能猜度的？”</p>

……</p>

谢绾跟在后面，低伏着头，掩去眼底的哀色。</p>

李承赫，只为折磨她，不是吗？</p>

跟着进了殿，抬到隔间，将那绘着重墨山水的屏风撑开后，众人纷纷退去。</p>

谢绾则跪在李承赫面前，声音无喜无悲。</p>

“请殿下沐浴。”</p>

李承赫眸光阴晦，“当奴才，连怎么伺候主子都不知道吗？”</p>

谢绾凝神，麻木地从地上站起来，走到李承赫身边，抬手为他褪衣。</p>

他看着她低垂的脖颈，看着她眸中的寂灭之色，心头升起无名的怒火。</p>

攥着她满是伤痕的右手，捏得她痛上加痛。</p>

“谢绾，孤早就警告过你，老实一些，可保你一生荣华富贵，你偏要跟孤反着来，对吗？”</p>

“如今一切，尽是你咎由自取！”</p>

谢绾轻轻剥开他的手，继续为他脱衣。</p>

“太子所言极是，都是奴婢不知好歹。”</p>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李承赫愈发难忍，心头的燥意越来越盛。</p>

“谢绾，时至今日，你总该能说实话了。”</p>

“你究竟是谁，为何冒充故人潜来太子府，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p>

谢绾的声音平稳，好似沉寂了百年的古井一般，无法升起波澜，“如今您为刀俎我为鱼肉，谢绾怎样的出身和来路，对殿下而言，并不重要。”</p>

“谢绾就是您脚下的一只蚂蚁，只要您想踩，随时都可以踩死。”</p>

“秋风凉了，殿下快内间吧，省得冷风冻着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