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第二憎恶的，是虚情假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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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前些天长途跋涉，想来有些疲惫，”符泠淡灰色的眸子乖软而真诚，歪着头看他，柔声询问道，“这是妾身亲手熬的汤，夫君可愿意尝尝？”</p>

“亲手”二字格外清晰，负责监督大厨熬汤的香岚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幸而萧承祐倒是没显出怀疑之色——</p>

抑或他毫不在意。</p>

“有心了。”萧承祐沉声回应，符泠眉梢浮出的笑意还未圆满，便听见他道，“放一旁桌上便是。”</p>

冷淡而疏离的声音，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明显。</p>

“这汤凉得快，殿下不如……”香岚忍不住劝告，却转瞬被符泠出言打断。</p>

符泠语气格外善解人意：“无妨，都依殿下的心意。”</p>

她视线在香岚身上轻瞥，香岚自知说错了话，忙会意退了出去，将门轻轻掩上。</p>

萧承祐的视线始终垂落在案上，多余的一眼也没留给符泠。</p>

他早在将军府中部下暗网，方才符泠和姜浅那一番交锋他全然知悉。</p>

她分明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可在他面前却处处透着娇柔逢迎、可怜可欺，这样的故作姿态，顿时让他想起一个故人，一个令他憎恨至极之人。</p>

那人起初只是宫里不受宠的皇子，数十年承蒙他父亲接济，最是懂得曲意逢迎，谁知一朝宫变，他毫不留情屠戮东宫，踩着他父亲鲜血淋漓的脊背登上九五之尊的高位，随后一封檄文，致他于全天下唾弃的罪名。</p>

念及此，萧承祐幽暗眸底不由得添了几分阴鸷，但转瞬而逝。</p>

沈昭喜欢她便是，符泠如何，终究是与他无关。</p>

符泠有求于人，并未在意萧承祐的冷待，问道：“妾身叨扰了，不如在此给夫君墨磨？”</p>

萧承祐没有回答，她便当作默许，径自往桌前走去，拾起砚台上的墨块。</p>

浓重夜色已全然覆盖下来，寂静的房间内，只有烛火噼啪跳动的细微响声。</p>

符泠自小便被当做嫡姐的书童使唤，磨墨浓淡稍有不适便被动辄责骂，时间久了，她也学出了要领，动作轻而慢，墨块在砚台上垂直地打转。</p>

不知过了多久，萧承祐手中的狼毫笔在砚台上蘸了一下，随后提笔在案上的边疆布防图中写下细密的注记。</p>

一旁的汤早就凉透了，萧承祐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柔媚的声音。</p>

“夫君在这书房住得可还合适？”</p>

萧承祐的眉心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立刻道：“很好。”</p>

话音一落，面前符泠眼中憧憬的神色顿时露了破绽。</p>

她眉眼低垂，闷不作声地凝视着手中墨块，纤长睫羽在面颊上落下一片灰蒙蒙的阴影，像是江南朦胧的画卷被水雾晕染，无言中盛着失落。</p>

萧承祐薄唇微抿，沉默地移开眼神。</p>

他虽不了解儿女情长，可这些年征战沙场却教会了他一个道理，贪功冒进或是落荒而逃，都难免向敌人露出破绽，局势不明之时，最好的办法便是按兵不动。</p>

手握实权的将军府是当今圣上的眼中钉，如今他初至京城，内外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既想避着符泠，又不愿生出事端，只得冷待于她，或许不过多时她便会知难而退，不再纠缠。</p>

对待一个女儿家，竟要用上兵法，念及此，萧承祐不禁有些自嘲。</p>

“那夫君忙完早些歇息，明日归宁还需早起。”符泠假装无意地提起，宁静的空气中，她声线透着隐约的颤抖。</p>

片刻的静默，她听见萧承祐低低应了句：“嗯。”</p>

符泠如获大赦，心中松了气，手上磨墨的速度也不由自主加快了些，萧承祐抬起头看她，她手上那道伤便明晃晃露在他眼前，白皙纤细的小指侧面，干涸的血迹像雪地上落了薄薄的朱砂，鲜明而刺目。</p>

他走得那样急，竟没发现她受了伤。</p>

萧承祐笔尖猛然一顿，渗入纸张的墨缓缓晕开，染黑了图上的字迹。</p>

他垂眸看着那被覆盖住的一个地名，裹挟着风雪的记忆骤然扑入脑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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