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 18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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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昱是先皇长子，因为是第一个儿子，故而深得父亲器重，赐“昱”字为名，意在期望其光明如太阳，照耀四方。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李昱自幼被视为继承人长大。然天有不测风云，兵变突起，皇室仓皇逃离长安，先皇惊惧之下病死途中。</p>

神策军中尉、大太监程寿认为梁王性情柔懦，易于掌控。遂趁兵变之乱，暗施手段，将无人问津的梁王抬上龙椅。等他坐稳皇位之后，那位曾为先皇寄予厚望的长兄便成了心腹之患。为着兄友弟恭的美名，岐王被遣往洛阳，任东都留守之职。</p>

李昱感恩戴德，立刻收拾行囊滚出长安。在宝珠印象中，这位远在东都的皇叔一向低调做人，醉心于声色，只对清歌妙舞、栽花种草感兴趣。玩物丧志换来了太平无事，只等安享晚年得个善终，让儿子袭爵。</p>

皇帝对长兄的乖觉顺从颇为满意。多年前，曾特降谕旨，恩准岐王返回长安参与先祖祭祀，然仅此一次。</p>

“靠近些。”李昱的命令打断了宝珠的回忆。他像召唤猫狗一样，晃晃两根指头。</p>

宝珠稍一迟疑，便有人过来拉起她的胳膊，将她半拖过去。这人便是绑架她的案犯之一，那个耗子脸的男人。宝珠踉踉跄跄走进抱厦内，那人又故意踩着她的脚镣，使她无法站立。</p>

李昱坐榻之侧，站着一名面容肥白的中年男子，见耗子脸如此行事，问道：“徐什一，这镣铐是何意？”</p>

徐什一立刻毕恭毕敬地向他解释：“回家令，这女子生性泼悍，曾用琵琶重创霓裳院的赵姑姑，为着大王安危着想，不能令她有可乘之机。”</p>

“啊！那必须得盯紧了。”被称作家令的男子当机立断，命侍从去取一条长锁，连上脚镣，将宝珠锁在蟠龙灯的底座上。</p>

宝珠被迫跪在坐榻前，李昱伸出手来，捏住她的下巴，用那双阴沉的眼睛仔细打量，沉吟道：“今年的相貌算不得顶尖，卸了浓妆，却是最有神韵的一个……”</p>

此等羞辱简直难以忍受，更何况眼前这人乃是血脉相通的近亲。宝珠愤怒得手足冰冷，心道即便拼着同归于尽，扑上去赤手空拳将他勒死，也得花上不少功夫，恐怕来不及出手，就被那徐什一给擒杀了。</p>

她强忍着恶心，与这大伯对视，面上神色冷静如常，轻声提醒道：“大王好生面善，可曾在哪里见过？”</p>

岐王哈哈大笑：“咱们当然早就见过面了！”</p>

宝珠心中猛地一紧，心脏狂跳不止。她所说的见面，是指多年以前那次宫廷夜宴。那时她仍是总角儿童，如今已长成少女，面容体型皆已大变。难道他竟然丧伦败行至此，已认出她的真实身份，还特意派人去绑架自己的亲侄女？</p>

李昱继而说道：“中秋巡城那夜，不就已经见过了吗？”</p>

宝珠脑中一片空白，巡城之夜万头攒动，难道他当时便隐匿于人群，暗中观察即将下手的目标？回想当时，她只顾着与韦训互动，尽情享受被人仰望簇拥的荣耀，根本没有察觉到观礼人群中释放的恶意。</p>

“气质虽有她的神韵，然而五官却有些让人厌恶的细节。”李昱打量完，松开手，不满地道：“尤其是这对耳朵。”</p>

耳朵？耳朵？与肖似母亲的兄长相比，宝珠长得更像父亲，尤其是一对丰润的福耳。他在她脸上寻觅的是谁的影子，又是厌恶哪一方的传承？</p>

听过主人的评价，徐什一立刻拔出匕首，按住宝珠后颈，只等岐王一声令下，便割掉让他不满的部位。</p>

跪在众人之间的米摩延听到这句话，脸上血色尽褪，他冒险抬起头来，焦急地朝抱厦内张望。当年就是这样一句普普通通的责备，致使他被带走割掉了器官。</p>

然而，这次李昱并未果断下令，犹豫了片刻，说：“罢了，让她梳垂挂髻，将耳朵遮住。”徐什一闻言，才收刀入鞘。</p>

岐王年逾五旬，已经开始耳背，他问道：“重新说一遍，你叫什么？”</p>

经历过刚才跌宕起伏的恐吓，宝珠神色木然，重复道：“我叫丹鸟，字龙女。”</p>

李昱眼中陡然一亮，喃喃自语道：“天降丹鸟，河出应龙……”</p>

家令董师光深知家主迷信，喜爱祥瑞之物，立刻低声附和：“文王受命，丹鸟衔书，是好意头啊。”</p>

李昱被勾起兴趣，追问道：“你父母是何人？家在何处，谁给你起的名与字？”</p>

宝珠坦然自若，答道：“我来自长安，罪臣之后，不知本姓。这名字是我在襁褓之中时，一位赤足道人所取。”</p>

“赤足道人……”李昱沉吟不语。</p>

官员犯罪，其家属常常没入掖庭、教坊为奴，其中不乏名门之后。眼前这女孩儿仪态端庄，应答得体，想来出身不俗。</p>

家令董师光呵斥道：“无礼的丫头，在皇室面前，怎么敢以‘我’自称？”</p>

宝珠不卑不亢地答道：“那赤足道人曾言，这孩子命格特殊，若以‘妾’‘奴’自称，恐折损别人福寿，因此自幼不敢使用谦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