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 1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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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散值的时候，霍七郎轻手轻脚将李元瑛染血的里衣悄悄夹带出来，打算跟上一件一样，洗干净了留着自己穿。然而无论怎么搓洗，衣襟上顽固的血迹总是洗不干净，直搓到经纬纹理被揉散了，依然留着一抹淡淡的痕迹。</p>

除了那件缭绫里衣，霍七郎没穿过类似的高档丝质衣物，不知道是否布料本来就这样染色难洗，下手再重一点儿，就该揉烂了。她从不是多思多想之人，就此罢手，晾干了随手扔进箱子里。</p>

到了演武会这天，要决定伴随韶王一同赴宴的随行人员。皇子的仪仗队伍不可能全部带进宴会，现场只有四个人能贴身跟随，内含一名负责翻译外族语言的通事。按照以前的惯例，家令李成荫必去，而剩余两个护卫的名额，韶王点名霍七郎跟着。</p>

袁少伯提出异议：“霍七入府时没有跟刘昆那边报备新增兵员，她脸上有疤痕，太容易识别，恐怕不妥。”</p>

李元瑛闻言，转头对本人说：“那就把脸补上吧，你该做得到？”</p>

霍七郎点头应了，坐在铜镜前，仔仔细细将那道疤填平，用粉匀了肤色，再把破损的眉毛补上，如此恢复成受伤之前的模样。</p>

她整了整衣裳，在韶王的心腹面前亮相，众人哑口无言，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过了半晌，李成荫谨慎地建言道：“这样反而比有疤痕的时候更引人瞩目了。”</p>

厉夫人感慨道：“老身这两只眼睛竟不够用，不知该看郎君还是该看七郎。”</p>

她心中暗想，就算在群芳竞艳的宫中，除了亲手带大的李元瑛外，亦从未见过这样雌雄莫辨的俊俏容貌，只可惜落在民间破了相，不知是什么冷情绝义的恶人，竟舍得下这样狠手。</p>

厉夫人忍不住问：“脂粉梳篦都给你了，为何平时不补妆掩饰？”</p>

霍七郎坦然笑道：“老七天性懒散，没有收钱的委托，不愿天天早起梳妆。”话音刚落，她突然意识到付过钱的雇主就在眼前站着，连忙对李元瑛补充：“除非大王有令。”</p>

李元瑛即刻回应：“我没这要求。”</p>

他目光轻垂，避过了她的素质艳光，轻描淡写地吩咐道：“挑一个你熟悉的亲卫，易容成他的模样。”稍作停顿，又附上条件：“不能是宇文让。”</p>

众人心中暗自琢磨为什么不能是宇文让，霍七郎却有些觉悟，知道最好别多问，乖乖坐回镜前，将自己易容成徐氏兄弟的容貌。</p>

徐来接到上司命令，单让他随韶王赴宴，心中不免忐忑。踏进主屋之后，发现弟弟徐兴已经在此等候。徐来心中顿生疑云，心想才刚跟他分开，怎么那么快赶在自己前头？</p>

他上前欲问，却突然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不由自主窜出一层鸡皮疙瘩——眼前这人明明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不是徐兴。</p>

徐来本能按住刀柄，惊恐地喝道：“你是什么妖怪！”</p>

“徐兴”大笑起来，转头对李元瑛道：“易容术再完美，也骗不过身边最亲近的人，他们总能认出来，这是最大的缺憾。”</p>

袁少伯上前安抚徐来，告知他这人是易容后的霍七郎，命他保守秘密，与兄弟的替身一起同行赴宴，护卫韶王。</p>

徐来惊得心中怦怦乱跳，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寻思这些江湖异人当真古怪，这种似是而非的相仿，比志怪故事里青面獠牙的妖物可怕百倍。</p>

黄昏时分，李元瑛乘坐马车，在亲卫仪仗的护卫下前往节度使刘昆的节帅府。过了子城的城墙，但见殿堂耸立，旌旗猎猎，占据四个坊地基的城阙气势磅礴，宛如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刘昆在此地统领自己的亲卫军牙兵，行使对幽州镇各州的军政大权。</p>

霍七郎在马车中陪伴韶王，撩起软帘，向窗外望去，感慨道：“我在关中听人说谚语‘长安天子，魏博牙兵’，这幽州的节帅与魏博同级，真是边疆的土皇帝了，不知养护这样一座府邸得多少花销？”</p>

李元瑛轻声道：“那开销另算。仅幽州一城，就有两千牙兵驻扎在城内，四千分布在城外，每人每年的军费要花二十四缗。”</p>

霍七郎惊讶地道：“这么高的军饷？”</p>

李元瑛摇头：“养兵的费用和到手的薪饷不是一回事。”</p>

霍七郎心想这人锦衣玉食，足不出户，对这些费用倒是很清楚，算得有零有整。</p>

刘昆喜好奢华，不仅要花巨资养兵，还要维护子城、修筑府邸的楼阁台榭，因此幽州的赋税相当高，更不愿向长安天子纳税。</p>

晚宴在正堂举行，韶王身为幽州刺史，虽然职位屈居刘昆之下，却因皇室血统地位超然。权势煊赫的刘昆不得不将主位让与他，自己坐在他右手边。监军使阮自明地位稍低于节帅，坐在韶王左侧。接下来是契丹和奚两国使臣，再往下是各州刺史，以及幕府僚佐和重要的将领。</p>

霍七郎观察着李元瑛，见他与人酬对不见丝毫疲态，表现得好像自己根本没病，只是言语更加稀少精炼，宛如一座沉静的冰山，端坐于尊位上，流露出不可侵犯的庄严。</p>

她本以为这样高端的宴会礼节会特别繁复，谁想这些贵人们客套一番后就座，刘昆马上唤来伶人表演舞乐，除了环境和菜肴特别豪华以外，跟在酒楼吃喝没什么太大区别。</p>

宴会气氛欢快轻松，霍七郎也松懈下来，趁人不备，伸手从李元瑛桌上摸了块点心，迅速塞进嘴里。家令李成荫用眼神无声责备她的冒失举动，而她却用徐兴的嗓音轻声说：“我替他尝尝有没有毒。”</p>

徐来心中不快，压着嗓子辩解：“不是我兄弟干的。”</p>

霍七郎笑道：“怎么，我就不算是你同僚兄弟了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