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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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方氏正喜气洋洋地准备出门。</p>

听到这个噩耗，方氏当场晕了过去。</p>

霍翎正在屋里换衣服，听到前院传来的哭嚎声，她匆匆整理裙摆往外走。</p>

“小姐！”</p>

“小姐你披件斗篷，外边冷！”</p>

无墨的声音和呼啸的风声同时响起。</p>

霍翎接过斗篷，脚步不停，刚出院门，就看到方氏被霍泽和下人搀扶回屋的场景。</p>

隐约还听到霍泽让人去喊大夫。</p>

方氏那里有霍泽照看，霍翎没有跟过去，而是继续往前院走。</p>

她脚步之快，无墨小跑着都没跟上。</p>

到了分隔前后院的庭院时，霍翎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p>

——方建白。</p>

霍翎的心不断往下坠。</p>

方建白原本应该在常乐县，在端王身边，但他现在偏偏出现在了这里。</p>

常乐县出事了。</p>

或者更准确的说，爹爹出事了。</p>

方建白额发上覆满碎冰，嘴唇被冻得青紫，眉宇间带着日夜兼程赶路的疲惫，以及一抹无法消散的哀伤忧愁。</p>

他似乎是想表述得委婉一点：“阿翎，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p>

不等他组织好语言，霍翎已直切重点：“我爹怎么样了？”</p>

方建白苦笑，终于也不再纠结：“重伤中毒，昏迷不醒。”</p>

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难以遏制的悲痛从心底升腾而起，霍翎站在四四方方的庭院里，竟有一瞬茫然失措，几乎要落下泪来。</p>

可下一瞬，她就强行将这些情绪都压了下去。</p>

不能乱。</p>

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不能自乱阵脚。</p>

爹爹只是中毒昏迷，还没有……去世。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境地。</p>

“阿翎，你要撑住。”</p>

方建白的声音在霍翎耳边响起。</p>

说着让霍翎撑住，可霍翎看他那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怀疑他自己要先撑不住了。</p>

霍翎走到他身边，伸手触碰他的胳膊，只觉自己摸到了一团寒冰，不带一丝热气：“我先带你去休息。”</p>

霍翎又轻声交代了无墨几句，这才扶着方建白去厅堂休息。</p>

温暖如春的厅堂里，霍翎静坐不语。</p>

方建白以为她是在调整心情，体贴地没有出声打扰，给足她时间恢复。</p>

约莫过了小半刻钟，无墨拎着一个食盒匆匆跑进来。</p>

霍翎这才开口道：“方表哥，你先喝碗姜汤驱驱寒，再吃些面条垫垫肚子，然后我们再聊其它。”</p>

从常乐县到永安县，天气好的时候都要花上三日功夫。</p>

如今道路难行，方建白冒着风雪赶了这么久的路，霍翎就算再急切，再想知道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至于连这点时间都等不起。</p>

方建白一愣，没想到霍翎刚才不说话，竟然是在等面条和姜汤送过来。</p>

犹豫片刻，方建白还是接过筷子。</p>

在方建白埋头吃面时，无墨如变戏法般，再次端出一碗姜汤，轻轻放到霍翎手边：“小姐，你也喝一碗吧。”</p>

霍翎摸了摸自己系得松松垮垮的斗篷，也乖乖端起碗。</p>

辛辣的姜汤入喉，霍翎舌尖尽是苦意。</p>

她有些迟钝地想，姜汤是这个味道吗，无墨是不是熬错了？</p>

但当她放下碗时，她又恢复了不动声色。</p>

方建白吃得很快，等他放下筷子，霍翎立刻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p>

前线有前线的规矩，霍世鸣每个月都会寄一封家书，但信上从来不提及前线的情况。</p>

所以霍翎对前线的很多情况，是两眼一抹黑。</p>

她还是从方建白嘴里，才了解到其中的许多内情。</p>

行唐关主将名叫何泰，是先皇后的堂兄。</p>

靠着这层关系，何泰妒贤好色，志大才疏，也能总领燕西十万兵马。</p>

行唐关副将周嘉慕，与何泰完全不同。</p>

周嘉慕是羌燕混血，生父不详，从小就备受歧视。他能走到今日，靠的不是家族庇护，而是一次次出生入死。</p>

这两人向来不对付，只要有机会就会给对方使个绊子。</p>

霍翎也是清楚这点的，当初她建议她爹给周嘉慕写信，是因为周嘉慕此人不问出身，更看重能力。</p>

但这样一来，霍世鸣也不可避免地站队到了周嘉慕那里。</p>

霍翎问：“我爹是不是因为此事得罪了何泰？”</p>

方建白轻叹：“是。”</p>

几个月前，周嘉慕收到霍世鸣的信后，并未将“羌戎要叛”的消息告诉何泰，而是亲自领兵在行唐关各处布防，最终成功挡下了羌戎的攻伐。</p>

周嘉慕一系都立了大功。</p>

何泰那边就有些灰头土脸了。</p>

前线开战，主将与副将互相使绊子是大忌。有端王盯着，何泰心中再恨周嘉慕，也不敢直接对周嘉慕出手，就把这笔账都算在了霍世鸣头上。</p>

好在有周嘉慕庇护，霍世鸣在前线的日子也并不难过。</p>

直到七天前，前线调集兵马攻打羌戎。</p>

霍世鸣那三千人也在调动之中。</p>

“何泰那狗杂碎，故意把一块硬骨头分给姑父。”</p>

方建白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懑，握拳狠狠砸在椅子上。</p>

“姑父他们好不容易啃下那块硬骨头，要撤走的时候，竟然撞上了一支羌戎精锐。”</p>

原本就是强弩之末的霍世鸣部队，几个照面间，就被那支羌戎精锐击溃了。</p>

霍世鸣在撤走时，还被一个小将刺穿腰腹，挑下马背。</p>

要不是霍世鸣反应快，发现不对往旁边避了一下，那一枪能直接取了他的性命。</p>

就算没有当场毙命，被救回去时，霍世鸣也已经奄奄一息。</p>

更糟糕的是，那枪上还淬了毒。</p>

军医帮霍世鸣处理了伤口，又帮霍世鸣排了毒血，但伤口太深太重，余毒又进入了经脉间，军医也不敢保证霍世鸣能救回来。</p>

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p>

方建白停下叙述。</p>

只见大门推开，霍泽扶着方氏走进来。</p>

霍翎蹙眉，不赞同道：“母亲，你怎么过来了？”</p>

方氏面无血色，额上还缠着一圈纱布，是方才晕厥时撞出来的伤口：“我在屋里待不住，胡思乱想的反倒更难受。”</p>

方氏知道霍翎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吧，我刚才就是一时激动，现在已经……”</p>

她默默别开脸，掩去自己红肿的眼睛：“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p>

“我还让人去请了大夫，如果实在受不了，我不会硬撑。”</p>

来都来了，霍翎也不可能赶方氏走。</p>

而且方氏身为一家主母，在这个时候能立起来，总比躺在床上要好。</p>

霍翎示意方建白继续。</p>

方建白道：“按照战前制订的作战计划，那支精锐部队会被何泰的人马拦住。事实上何泰也确实围困了他们，偏偏他们突围了，偏偏他们突围的方向正好是姑父所在的侧翼。”</p>

事后，何泰说那是巧合，还说战场瞬息万变，谁也不能保证不出意外。</p>

但这世间，哪里有如此多的巧合。</p>

方氏脸色愈发惨白。</p>

她虽然不知前因，却也从这番话里提炼出了关键信息：行唐关守将、燕西主将何泰，很有可能就是陷害她丈夫的人。</p>

“不行，我要去前线将老爷接回来！”</p>

方氏的声音尖锐到凄厉：“前线是何泰的地盘，老爷在何泰的地盘上待着，就算原本能熬过去，也有可能会因小人暗算而出事。”</p>

方建白连忙劝道：“姑母放心，姑父身边一直有人守着，他们不会让何泰钻了空子的。”</p>

方氏摇头，根本听不进劝：“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见过千日防贼的。不久就是除夕，我不能让老爷孤零零一个人留在常乐县过年……”</p>

说着说着，她已是泣不成声。</p>

霍泽咬牙：“娘，你身体不好，熬不住赶路的辛苦。还是我去吧。”</p>

方建白欲言又止。</p>

姑母和阿泽的心是好的，但是怎么说呢，想得未免太简单了。</p>

何泰要真想害姑父，姑父是待在常乐县，还是被接回家里，又有什么区别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