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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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有了充足的银粮，就有了充足的底气，可以放心施为。</p>

只花了极短时间，永安县的赈灾工作就进入了正轨。</p>

霍翎也办完了自己答应的事情。</p>

除了将粮食送去县衙，她还亲自去了趟回春堂，请回春堂的陈大夫给流民看病。</p>

陈大夫家中世代行医，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永安县医术最好的大夫。</p>

上回方氏生病，也是请他上门医治。霍翎与他打过几次交道，一想到要找大夫，第一个就想到他。</p>

陈大夫得知霍翎的来意，一口应下，却坚决不收诊金。</p>

“霍姑娘大义，我也并非小气之人。回春堂开门做生意，药材费用不能免，我的诊金就不必了。”</p>

在大方向上达成共识，霍翎又与陈大夫敲定细节。</p>

她设置问诊棚，是为了不让灾民区出现传染性疾病，所以她不管陈大夫怎么给病人诊治，她只会结算治疗风寒发热，还有预防传染性疾病的药材费用。</p>

陈大夫态度温和，也很坦荡。</p>

他主动提出让霍家的人和回春堂的人一起按方抓药，方便双方进行对账。</p>

这与信任无关，而是监督的存在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p>

有过这样一番交谈，陈大夫对霍翎印象极佳，霍翎也很敬重这位年轻大夫。</p>

连着下了数日的雪终于消停，霍翎坐在窗边，结算昨日的药材费用。</p>

确定账目无误，她将银票和几块碎银子塞进荷包里。</p>

无墨抱着一支红梅走进来：“小姐，你今日又要去城门口？”</p>

霍翎绕到屏风后面，换出门的衣物：“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城门口，既能添个热闹，又能及时掌握赈灾进度。”</p>

红梅插入窗边花瓶，无墨往瓶子里倒了点儿水：“也对，家里也没什么消遣。就是这天愈发冷了，我怕小姐冻着。”</p>

“多带个汤婆子吧。”</p>

霍翎换好衣物，走到铜镜前，打开装满发带的妆匣，从中挑出与衣服同款的发带。</p>

一根用来编发，一根缠绕几圈绑在腕间。</p>

“今天学堂放假，阿泽在家吗？”</p>

霍府不算大，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住人。</p>

无墨一边往汤婆子里灌热水，一边应道：“我听少爷身边伺候的人说，少爷最近和县令家公子玩得很好。今儿一大早上，县令家公子就上门来找他，两人也不知道去哪儿了。”</p>

既然霍泽不在家，霍翎也没说什么，先去了趟霍世鸣的书房。</p>

霍世鸣书房里的存书很丰富，即使霍家祖上多出武将，但只要是传承多年的家族，都会有意识收藏各种书籍。</p>

在霍家败落后，这些藏书也没有丢弃，大多保存了下来。</p>

与守在门口的下人打了声招呼，霍翎推开沉重的木门，直奔角落书架。</p>

那一面书架存放的都是医书，她从中挑出十本，装进木盒。</p>

马车一路行至城门，霍翎掀开帘子，望见一片密密麻麻的帐篷。</p>

这些帐篷不知是从何处翻出来的，上面沾着星星点点的污渍，凌乱拥挤地堆在一起，不时有面容愁苦的流民在帐篷间出入。</p>

不远处有一队流民正在排队，等待登记进入帐篷区。</p>

无墨也跟着往外看：“今儿的帐篷，瞧着比昨儿多了不少。”</p>

霍翎道：“昨天有一个村子的灾民赶到了永安县。多出来的帐篷，应该都是用来安置他们的。”</p>

“灾民区现在一共安置了多少人？”</p>

“截止昨天傍晚，一千三百余人。”</p>

下了马车，霍翎与无墨穿过一顶顶帐篷，在帐篷中心位置找到了粥棚和问诊棚。</p>

这会儿不是吃饭的点，粥棚前面没什么人。一旁的问诊棚照例排起长队。</p>

每个人手里，都握着县衙发放的木牌凭证。</p>

这是县衙为了方便管理流民而推行的举措。流民领粥看病都需要出示木牌。</p>

但这项举措执行起来的力度并不大，本县的父老乡亲要是来领粥看病，大家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p>

霍翎对此心知肚明，却不出手干预。</p>

反正她捐的银子就是这个数，银子扣完就没了。</p>

钱是花在灾民身上，还是花在本地父老乡亲身上，对她来说都没有区别。</p>

问诊棚里，陈大夫穿着浆洗得发白的天蓝色棉袄，眉眼温和，带着医者特有的慈悲与平和。被这么多病人团团围住，话语中依旧没有一丝不耐。</p>

他正在给一位面容沧桑的老者把脉，药童在旁边给他打下手。</p>

把好脉后，陈大夫又问了几个问题，老者边咳嗽边回答。</p>

陈大夫迅速写好一张药方，记录下老者的信息，以及木牌凭证上的编号：“明日上午，去旁边的棚子取药。”</p>

老者谢了又谢，才起身离去。</p>

后面的病人坐了下来，陈大夫没有休息，继续重复方才的步骤。</p>

直到听见旁人的议论惊叹声，他才注意到不远处的霍翎。</p>

给面前的病人开好药方，又对下一个病人道了声歉，请下一个病人稍等片刻。陈大夫走到霍翎面前，声音沙哑，显然是用嗓过度：“霍姑娘，久等了。”</p>

霍翎将昨日的药钱交给他，客气道：“是我打扰了陈大夫才对。”</p>

陈大夫也没清点，直接收好银钱。</p>

霍翎又道：“我也不多耽误陈大夫的时间，这是我给陈大夫准备的礼物。”</p>

说着，将木盒递给陈大夫。</p>

陈大夫面露疑惑：“霍姑娘，我们不是说好了……”</p>

霍翎知道他想说什么，语气真诚：“陈大夫医者仁心，我要是硬塞诊金，就是折辱了陈大夫。”</p>

霍翎打开木盒盖子，让陈大夫看清里面的东西：“这木盒里装着的，是我家中收藏的医书。其中有几本是从前朝传下来的，市面上极难寻到。”</p>

医书映入眼帘，陈大夫眼眸微亮。</p>

作为一名医者，他可以坚定拒绝诊金，但实在舍不得拒绝医书。</p>

霍翎将他的反应纳入眼底，语调温和：“宝剑配英雄，再珍贵的宝物，只有落到合适的人手里，才不至于蒙尘。”</p>

“这些医书收藏在我家中书房，只能束之高阁。送给陈大夫，却有可能救治成百上千人。还望陈大夫莫要再推辞。”</p>

话到这份上，陈大夫果然不再拒绝：“这医书确实是我需要的，我就不和霍姑娘客气了。”</p>

霍翎：“只管收下。我家中还有其它医书，陈大夫看完手头这些，可以让人往我府上送个信，我再遣人给陈大夫送去。”</p>

说完，霍翎微微侧身，接过无墨手里的糕点，转递给陈大夫：“这两盒糕点，是我在来的路上顺便买的，不值什么钱，陈大夫可以试一试。”</p>

要是在送医书之前，霍翎拿出这两盒糕点，陈大夫说什么都要推辞一番。</p>

但自己刚说了不与霍姑娘客气，转头就推辞起这两盒糕点，实在有点说不过去。</p>

陈大夫接过糕点，又道了声谢，只觉霍姑娘行事着实周全。</p>

絮过闲话，霍翎才问起回春堂的药材储备情况。</p>

陈大夫：“别的都还好，就是治疗风寒的药材，消耗得比较多。”</p>

“现在还能勉强支撑，时日一长，有更多灾民涌入，就不好办了。”</p>

霍翎记在心里，不再耽误他的时间。</p>

无墨跟着霍翎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陈大夫真负责啊。”</p>

这么一会儿功夫，陈大夫又坐了回去，正在给一位病人把脉。</p>

“难怪小姐愿意和陈大夫结交，还愿意借书给他。”</p>

霍翎微微一笑：“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会无缘无故与一位年轻、医术好、品行可靠的大夫交恶。”</p>

说话间，霍翎往粥棚看了一眼，恰好看到邱县令胖乎乎的身影。</p>

邱县令近来很是春风得意。</p>

他在永安县待了一年多，还是第一次如此放开手脚行事。每天上午，处理完公务，他都会带师爷来城门晃悠。</p>

看着面前一派欣欣向荣之景，邱县令得意地翘起胡子。</p>

师爷一脸不忍直视。</p>

他家大人真该照照镜子，好好瞧瞧自己这穷人乍富的得意样。</p>

“邱大人，好巧。”</p>

霍翎走近粥棚，闻到一股浓烈刺鼻的姜味。</p>

原来邱县令和师爷正站在灶台前熬姜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