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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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齐容与将竹筏靠岸，萧承在曹顺夸张的惊叫声中，一步跨去，踏起一层水花。</p>

竹筏的间隙渗水，染了靴底，萧承没去在意，目光锁在黎昭苍白的脸上，脑海里刹时浮现黎昭幼时花粉过敏的场景。</p>

与他人不同，在花粉过敏时，黎昭不会出现皮疹，也不会剧烈咳嗽，而是会陷入昏睡，有时昏睡一整晚，有时更久。</p>

齐容与背着黎昭稳住身形，有些诧异，更多的是焦急，“陛下，黎姑娘花粉过敏，需要就医。”</p>

圣驾随行都会携带御医，齐容与说着就要背黎昭上岸，却被拦下。</p>

萧承几乎是一把将他背上的少女扯进自己怀里，打横抱起，边转身边问：“让她接触到蔷薇花粉了？”</p>

语气笃定。</p>

背后的温热陡然消失，齐容与微怔，随即迈开步子跟上岸，“嗯，是蔷薇花。”</p>

过敏不容耽搁，随行御医小跑在后，与天子三人一同进了小馆的后堂。</p>

一张小木床，少女躺在上面，毫无意识，惊吓到了醉酒的长公主。</p>

“昭昭怎么了？”</p>

萧承默不作声，等御医确定黎昭没有大碍后，才舒展开眉心，让人先送皇姐回宫，自己留在小馆，一言不发坐在床边。</p>

渐渐清醒的长公主在门口回头，无意在弟弟眼中看到了关切。</p>

可理智和立场，压抑了这份不知有无情愫的关切。</p>

候在门口的曹顺早留意到了天子的情绪起伏，心叹这是何苦？堂堂帝王，宁愿被姑娘家冷落也要留下喝闷酒，不是情中人，不会自行跌份儿。</p>

至于天子自个儿是否意识到了，外人无从知晓。</p>

曹顺最近还发现，天子不爱笑了，连虚与委蛇的笑都没了。</p>

木床边，少女沉沉昏睡，梦到幼时第一次见到蔷薇花的场景，她兴高采烈拉着还是太子的萧承去观赏。</p>

“太子哥哥，御花园种了好些蔷薇，可漂亮啦，咱们一起去好不好？”</p>

粉雕玉琢的小家伙攥住高个子的太子爷，哼哧哼哧向外走，活像土匪拐了个漂亮媳妇，怎么也不肯撒手。</p>

可任凭她耍宝撒娇、软磨硬泡，都没有说服正在温习课业的少年太子。</p>

甚至不看她一眼。</p>

她气呼呼环住手臂，腮帮鼓鼓，赌气自己跑去御花园，昏倒在一片花墙前。</p>

孤零零的身影躺在冰凉的地面上，连蚂蚱、蝴蝶都能欺负她。</p>

那是他们僵持最久的一场冷战，最终以她服软告终。</p>

为何呢？为何要让自己如此卑微？</p>

躺在木床上的黎昭缓缓睁开眼，可能是吸入花粉量少的缘故，没有昏睡太久。</p>

一盏烛灯中，入目的是两道身影，一坐一站。</p>

不知是不是心防起了警醒作用，还是两个男子表露出的关切程度有深有浅，她转动眸子，视线只落在齐容与的脸上，气息微弱道：“没事的。”</p>

已从御医那儿吃了定心丸的齐容与压低声音，本就清越的嗓音变得更为动听，“嗯，休息一夜就好了。”</p>

两人的对话落在曹顺耳中，只是寻常朋友间的关怀，落在萧承耳中却如情人间的呢喃，尤为刺耳。</p>

见黎昭脱离危险，萧承起身默默走开，甚至没有留下一句关切的话，看得曹顺直着急。</p>

明明担忧人家担忧得不行，怎么这么别扭！</p>

老宦官自然不敢表露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只能连连默叹，随圣驾离开。</p>

老掌柜得了一笔丰厚的赏钱，吓得张大嘴巴，呆呆望着不明身份的一拨人远去。</p>

御医走进后堂，再次为黎昭把脉，确认无恙后，看向齐容与，“少将军，陛下吩咐老夫送黎姑娘回府，这便出发吧。”</p>

“不劳您了。”</p>

“圣意不可违。”</p>

齐容与觉得多此一举，明明他就可以送人回去，可转念一想，琢磨出些端倪，暗自摇摇头。</p>

如果黎昭不是黎淙的孙女，天子还会言不由衷吗？</p>

可是，没有如果。</p>

他不知黎昭和天子之间的感情纠葛有多深，但身为外人，不该添乱的。</p>

黎昭这会儿清醒许多，已然能下地走路，没打算三更半夜为难老御医，便跟着老御医和两名侍卫走出小馆，回头与老掌柜道别时，目光所及，是跟在后头的齐容与，以及他牵着的风驰和电掣。</p>

离开崎岖小路，黎昭坐进马车，以为会晃晃悠悠回到侯府，不承想，窗边传来哒哒的马蹄声。</p>

她挑开帘子，见自己选中的小马驹奔跑在马车旁，速度比拉车的马匹快上几倍，时不时还要故意慢下来。胸前的红花向后飞扬，挂在侧颈上，别提多滑稽，逗笑了黎昭。</p>

少女一笑，冬日回暖，千树万树吐新芽。</p>

跟在斜后方的齐容与也笑了，一路将黎昭护送回侯府，才独自驾马离去，途经一家不打烊的面馆时，他拉紧缰绳，停下马匹，点了一碗油泼面。</p>

青年独自坐在面馆里，秀颀身姿吸引了路边卖花的老妪。</p>

“官人，买束花吧。”</p>

“不了，谢谢。”</p>

更阑人静，齐容与虽然没打算买老妪的花，但还是递出几个铜板，让她早些回家。</p>

老妪讷讷，半晌说了句“公子心善”，离开时，在临门的桌边留下一束花。</p>

店家抹桌子时，将那束花递给青年。</p>

齐容与才发现，这不是鲜花，而是手编的，饱满的柿叶中，镶嵌几颗硕大饱满的“丁柿”。</p>

还挺好看的。</p>

齐容与不自觉想到落在黎昭发髻上的柿子叶。</p>

柿柿如意。</p>

丑时一刻，他回到府中，干净的庭院空无一人，连个护院都见不着。</p>

不是伯府雇不起仆人，而是百余边关将士暂住在此，个个骁勇善战，没有一个贼人敢入伯府盗窃。</p>

可当齐容与刚跨进垂花门，就有一道小小身影尾随，一把扯下他腰间的酒葫芦和一捧手编花。</p>

“咦，怎么换葫芦了？”</p>

“咋还有姑娘的东西？”</p>

话落，几道身影窜了出来，围着小童探头探脑，议论不休。</p>

“呦，来皇城前，伯爷和夫人还为少将军的婚事发愁呢，说你整日闷在军营，都没个世家公子的样儿，哪个闺秀会乐意嫁你？看来是伯爷和夫人多虑了，咱们少将军有心上人了。”</p>

一名手背皲裂的老将抢过手编花，飞身上了屋顶，在冷风中咧开嘴，戏谑之意明显。</p>

“偷袭”成功的小童撇开脚靠在垂花门上，啧啧个不停，“哪家的姑娘啊？我也好给夫人写信报喜。”</p>

面对几人的调侃，齐容与面不改色、心不跳，大手扣在小童的头顶，直击要害，“认识几个字，还大言不惭要写信？”</p>

小童最讨厌被人摁住脑袋，张牙舞爪地挥动起手臂，可怎么也碰不到前方的男子，只怪胳膊太短。</p>

齐容与一面扣住小童头顶，一面扫视几人，坦荡道：“别胡说啊，没有的事。”</p>

坐在屋檐上的老将磕磕烟杆，颠了颠手编花，“既然没有喜欢的姑娘，那这玩意就没意思了，不介意我们当蹴球吧。”</p>

手编花被高高抛起，击鼓传花般，你传我，我传他，他传他。</p>

几人环成一圈，将齐容与包围其中，调侃之余，也在揣摩他是否会恼怒。</p>

若是恼怒，大有猫腻。</p>

哪知，齐容与压根不给他们试探的机会，利用速度优势，几个健步飞跃而起，伸长手臂，抓住了半空中的手编花。</p>

待稳稳落地，朝几人扬扬下巴，转身回屋睡大觉。</p>

留下一声声“切”。</p>

宫城，燕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