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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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彤云遮星汉，天地间一片暗淡，唯有明月挂枝，倾洒缕缕银辉，照射殿前林木，投下横纵疏影。</p>

风来，桠枝颤，影映窗，张牙舞爪，如鬼似魅。</p>

雕窗之内灯火青荧，御案之上奏折堆叠，那道常年通宵达旦的身影此刻并不在燕寝外间，而是靠坐在内殿的帷幔中，淡淡看着龙床上的女子宽衣解带。</p>

燕寝奢华，浮翠流丹，金盘银罂，却在一抹柔白之下，色彩尽失。</p>

露出柔白肤色的女子骨肉停匀，云髻雾鬟，美是美矣，却缺少了中宫皇后该有的淑茂端庄。</p>

被帝王拒绝了七年的皇后娘娘，正使出浑身解数自荐枕席，衣襟落肩，雪肤泛红。</p>

挂脖的金丝系带不堪摧折，稍稍一扯，就会连带着兜衣堆叠至腰间。</p>

可年轻的帝王就那么坐在床边，轩举高彻，令人仰止，透着一股子不近人情，“不继续了？”</p>

女子微微垂头，内勾外翘的明眸闪烁不定，半晌跪坐起身，抓起帝王的手，探进自己的宫装。</p>

朱唇粉面的美人，刹那涨红了脸，并非羞赧，而是为自己不检点的轻佻之举。</p>

如醉眼覆了一层蒙眬，她木然地坐到帝王的膝头，一声声唤着他“承哥哥”，亦如未嫁时，试图撼动帝王冷硬的心，唤起他一丝丝的心软。</p>

七年过去，她不再是兵马大都督的孙女，她的祖父被养子残忍杀害，家族一夕没落。</p>

贵为皇后的她，没了黎氏这层依仗，势单力薄，唯一能借助的势力，就是眼前的男子。</p>

可他们成婚七年，琴瑟不调，一个被迫娶亲，七年如一日的冰冷，一个一意孤行，不撞南墙不回头。</p>

七年，足以让一轮骄阳入残春，不复炽热。</p>

皇后黎昭看着眼前的帝王，明眸失焦，缓缓攀上他的肩，温声细语道：“承哥哥，黎凌宕忘恩负义，弑父求荣，留不得。”</p>

黎凌宕，一个让黎昭咬牙切齿才能讲出的名字，一个被她祖父收养却恩将仇报的中年男子，一个她宁愿玉石俱焚也要杀掉的人。</p>

“求你了，承哥哥。”</p>

静坐的帝王终于有了动作，帐中传出淅淅索索的衣料声，随之，膝上的女子扬起雪白的脖颈，发出破碎的音色。</p>

帝王指尖冷，眸子更冷，</p>

黎昭在那修长的手指间，身姿姌袅如柳丝，不停扭摆，她忍着痛，不敢动怒，更没有倚姣作媚的底气。</p>

皇后不受宠，并非秘密，宫里宫外都知道的事儿。</p>

当纤巧的耳垂浮现一道牙印，黎昭急遽而喘，看着身上的大红宫装落地，仿若置身萧索凛冽的冰雪天，身姿寸寸结冰，渐渐的，冰晶融化，化作潺潺溪流，有泉水激石的声响回荡在寝殿中。</p>

年轻的帝王游刃有余，不像在享乐，遒劲有力的小臂却充血偾张，泛起清晰的青筋，正在领略崇崛青山的媚妩。</p>

失了仪容、薄汗涔涔的女子，被勒帛缚手，失了主动，被推入厚实的锦衾中。</p>

有晶莹琼珠自眼尾滴落。</p>

明明是严寒冬日，黎昭却感受到一道和畅惠风，一位身材中等的威严老者站在荻花丛前，温和地看着她。</p>

“昭昭，皇室薄情，陛下更薄情。”</p>

这是祖父送她上喜轿前，似叹非叹的一句话，年迈的老者期盼她能及时止损，别那么倔。</p>

黎昭捂住嘴，将悔恨和疼痛一并吞咽入腹。</p>

昔日辅弼之勋，因她自削势力，最后被冠以佞臣之名。</p>

是她对不住一手抚养她长大的祖父。</p>

“爷爷”</p>

昭昭悔了。</p>

一只玳瑁猫趴在寝殿的窗上，不知听见什么动静，朝龙床方向瞄一眼，又懒洋洋缩回脑袋。</p>

月落参横，喃喃细语自女子口中溢出，不太真切，至少坐在床边整理衣衫的帝王萧承没有在意。</p>

男子站起身，走到窗边透气，清隽身影被寒月笼罩，英俊的面庞忽明忽暗，“曹柒。”</p>

一名身穿麒麟服的高挑宦官打帘走进，躬身候在一旁，“小奴在。”</p>

萧承没有转头，看向起雾的庭院，“带皇后前往诏狱。”</p>

曹柒鞠躬，等帝王先行离去，才缓缓走到帷幔前，语气平静道：“陛下有令，请娘娘随小奴前往诏狱。”</p>

听到动静，黎昭转醒，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她单手撑起身，随即拽住下落的缎面被子。</p>

露出的肩头上，红痕点点。</p>

曹柒挑帘，雌雄莫辨的面庞晦暗不明，迎上黎昭投来的视线，漂亮堪比女子红润的唇轻轻一扯，“娘娘可要沐浴？”</p>

谁敢让帝王久等？曹柒摆明是在使绊子。黎昭忍痛起身，勾起落在地上的宫装，“取盆清水来。”</p>

她要简单擦拭一下。</p>

窗边的玳瑁猫跳到地上，歪头去蹭曹柒的小腿。</p>

黎昭瞥一眼，她花了八年，没养熟这只猫，如同没捂热帝王的心，可这只白眼猫倒是与曹柒极为亲近。</p>

俄尔，迎着银月，黎昭坐上一顶轺辇，她头脑昏沉，心中猜疑，今夜自荐枕席，对萧承而言，不过是顺水推舟除掉黎凌宕。</p>

一个卖父以求自保的人，又怎会一心一意效忠朝廷。</p>

精明如萧承，是不会留一个小人祸乱大都督府和禁军的。</p>

顺水人情黎昭闭闭眼，被夜风吹得有些眼干，自从祖父被害，她在御前自降身价，摇尾乞怜多时，只为换取这场报复。</p>

“娘娘是在疑惑，陛下今夜为何临幸娘娘吗？”</p>

在一些人看来，此番临幸是没有必要的，帝王即便不临幸皇后，也不会留下黎凌宕的命。</p>

黎昭看向跟在轺辇旁的曹柒，这个对萧承唯命是从、死心塌地的御前宦官。</p>

在宫里，她空有皇后之名，惹人讥笑，而曹柒这个服侍人的宦官，却在内廷一呼百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p>

“本宫愚钝，还请曹公公解惑。”</p>

曹柒像是在人心算计中沉浮已久，对试探见怪不怪，面上无波无澜，“从外廷传来的消息，前几日，有老臣陆续上书，希望娘娘尽快为皇室开枝散叶，至于陛下有无受到影响，娘娘领悟不得的圣意，是小奴万万不敢揣测的。”</p>

经过风驰雨骤的深秋，甬路两旁的银杏和丹枫都已凋敝殆尽，光秃秃的没什么生机，惹太后不喜，还是曹柒让人在光秃的桠枝上系满万千袖珍宫灯，夜幕拉开，火树银花，烨烨如白昼，引得太后大悦。</p>

在讨好太后一事上，黎昭起初以为曹柒是人激灵，懂得投其所好，才能四两拨千斤，战胜她这个皇家儿媳，后来发现，无非是自己不得太后喜欢，那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再后来，她也懒得应对，婆媳快要水火不容。</p>

如今，黎淙被害，黎昭失去依仗，哪还有与太后对峙的本钱。</p>

她想，罢了，风过不留痕，这七年，全当白活。</p>

来到诏狱一间三面环窗的公廨，早有一众宫侍候在里面。</p>

黎昭随曹柒走进去，落座在茶水桌前。</p>

有宫女双手递上一碗热汤，可驱散冬夜寒冷，被黎昭拒绝了。</p>

热汤被放置在桌上，散发药草味。</p>

这时，另一名身穿麒麟服的老太监叩了叩门，这人叫曹顺，是曹柒入宫后认下的义父。</p>

两鬓斑白的老太监笑着给黎昭请安，随后拍拍手掌，就有侍卫端着蒙布的托盘走进来，呈到黎昭面前。</p>

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蔓延开来，盖过了桌上的汤药味，黎昭蹙眉伸手，掀开白布的一刹，吓得失手打翻了托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