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天灾人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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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旭的心中也如打了个立闪一般登时雪亮！</p>

他想起来了！这不就是爹爹亲口所述，先帝病重时的样子么？</p>

一年之前，父亲那天字第一号尊贵的学生挣扎于病榻，朝廷重臣入内视疾，爹爹亲眼见到先帝浑身水肿、恶心呕吐、身上长满丘疹，溃烂的皮肤片片剥落。</p>

父亲说他永远也忘不掉，当先帝对着他哀唤“先生”之时，他充血的牙龈上净是令人作呕的暗蓝线条！</p>

苏旭也曾听他那做供奉的结义兄长传回太医院的窃窃私语：“皇上这只怕是朱砂中毒啊……”</p>

那是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答案！苏旭浑身上下血都凉了！</p>

看到这神仙般的县令夫人脸色陡然变得如此难看，杨二嫂只当全家老小都已死在眼前，她万念俱灰地大哭了出来。</p>

街坊邻居神情紧张地站在杨二嫂家门口探头探脑，还当他们一门五口当场暴毙了。</p>

王话痨看着实在不忍，他站在一边儿直抖手：“夫人！这病到底怎么治您倒是给个话儿啊。咱别吓唬人行不？咱缺什么药小的去给您找。我瞧这一门儿老小精神儿还行啊。我看没准儿有一缓呢……”</p>

看苏旭脸色儿煞白，王话痨也含糊了：“还是……还是说就是妖怪闹的……不是……奶奶……外头都传您是白娘娘呢，您路子都这么野了您就不能跟它们攀攀交情么？”</p>

听了这等荒唐不经的言语，苏旭猛然醒过神来，他连忙扭头安抚众人：“莫慌！不怕！此症并非妖异，发得虽急，却还不那么要紧。”说着，他让杨周氏赶紧去找些新鲜牛乳烧开晾凉给这一家五口饮下。</p>

苏旭不敢耽误，仔细从药箱里寻出些土茯苓、甘草等药来，命王话痨煎汤给病人解毒！</p>

看来苏旭这回的诊断并无大错，杨二嫂一家饮下牛乳之后，症状渐轻、呕吐渐止，精神也好了起来。</p>

一听说善治瘟疫的县官夫人来给乡亲们看病，杨家坨村民当即扶老携幼前来求神仙奶奶救命，不多时杨二嫂院里便排满了等待看病的村民。药箱里土茯苓很快就不够了，苏旭略一思忖便让王话痨帮着杨周氏找乡民取甘草、绿豆大锅煎汤，先给病人救急祛毒。</p>

好在杨周氏为人聪明、手脚麻利，又开了这些日子茶汤铺子，这些煎汤熬药的事情最难不倒她。又有王话痨抱柴添火，拉风箱熬药，很快就有祛毒汤剂分发到村民手中。</p>

苏旭这边儿刚忙出了些头绪，那边儿柳溶月、王福江和齐肃就一起袖子精湿地回来了。</p>

苏旭挑眉：“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查出来什么？”</p>

柳溶月将苏旭拉到一边儿，把手中的银簪子拿给他看：“羲和，你瞧，黑了！”</p>

苏旭看着那黑黢黢的簪子，悚然一惊：“从哪里验出来的？”</p>

王福江和齐肃神色古怪地对视一眼，柳溶月满脸认真地回答：“井里！”</p>

齐肃说：“起初我和王大人疑心是辘轳、水桶上有毛病。我们特地连打了好几桶新水。反复验了许久，别的没啥，就是井水不干净！”</p>

王福江说：“嫂子，我也觉得杨家坨的水源肯定有事，我和兄长、齐肃小哥儿亲眼看见了，不止是人，就连这里的猫儿狗儿走道儿也晃里晃荡的，总之看着不大对头。”</p>

齐肃跟着点头：“山林野兽小的也不知见了多少，这样的畜生定然是身有病痛的。”</p>

苏旭脱口而出：“那就是有人把砒霜下到了井里！”</p>

然后，他就见他们仨整整齐齐地一块儿摇头。</p>

齐肃道：“夫人，我看这杨家坨的水井又大又深，从上面听来有淙淙之声，这里又守着浑河不远，似是口活水井。纵然有人投毒，能放多少毒药？随水流散，很快就没了，要是想用砒霜把村民毒成这样儿，得使多少才能见效啊？我看三天两头往井里扔一麻袋还差不多。”</p>

柳溶月也跟着点头：“咱宛平县药铺也就有数儿的两家，便是掏空的药铺也找不到这么多砒霜。”</p>

王福江满脸诚挚：“嫂子，您不出门您不知道，我看就是把全京城的药铺都搜遍了，也搜不出来这几马车的砒霜啊。”</p>

这回换苏旭愣在当场：“那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杨家坨真的被妖魔诅咒？”</p>

柳大人这回难得地不语怪力乱神：“其实也未必是妖魔诅咒。我看《吕氏春秋》中说‘轻水所多秃与瘿人，重水所多尰与躄人，甘水所多好与美人，辛水所多疽与痤人，苦水所多尪与伛人’。这里临近浑河，刚刚发过大水，陈年泥污上岸，只怕有什么东西脏了水井也说不定啊。”</p>

苏旭有气无力地数落：“你啊，就是正经书不看，偏这些乱七八糟的记得清……”</p>

王福江瞠目：“嫂子，我哥会念书也不对了么？”</p>

看大人让奶奶数落得臊眉耷眼，齐肃连忙帮给大人解围：“奶奶。我觉得大人说得有道理啊。小的昔日做猎户时，曾经听过一些传闻，倘若某处泉眼落了病死牲畜，或者倒了有毒树木，甚至忽然喷出硫磺沸水，那附近的飞禽走兽都难免闹病身死。这里生病人多，恐怕就是坏了水源。”</p>

苏旭更是愁肠百结：“那当如何正本清源？”</p>

王福江自信满满：“当然是咱们顺游而上，找到水源看看不就得了？哎呀！人说殷山山水秀美，秦王都时常来这里狩猎驻跸。枉你兄弟我生长京城，还没认真来这里见识过。嫂嫂放心，我随兄长去！”</p>

王大人此言一出，苏旭心中一突：经了这次水患，每次月初宣讲都有耆宿野老、风水先生对柳溶月指点江山，说是殷山风水局破，浑河才会暴涨。殷山如今已是凶山，浑河已成恶水，不可轻易前去。</p>

他那当朝一品的老子更是来信叮嘱：该工部操心的事便让工部着急。宛平境内诸多皇族私园、亲贵坟茔，勘察山川河流，宛平县令大可不必亲力亲为，免得惊动贵人还不自知。</p>

父亲虽未明言，可此间盘根错节，不欲他们多生事端之意已经跃然纸上。</p>

而如今……他们真的要去殷山左近一查究竟么？</p>

苏旭还在沉吟，柳大人已经开腔儿了：“羲和，你身子单薄，就留在这里照顾病人好了。我和福江、齐肃去找就行。反正就是拿银子验毒呗，我看福江身上带着钱呢。”</p>

王福江更是大包大揽：“嫂子！不是我跟你吹，有兄弟我在就没有找不见的东西！哎？不对啊！兄长，你们宛平县验水源干嘛要我出银子？”</p>

眼见柳溶月决心要去，苏旭哪能放心？既然她要去，他必须跟着！</p>

苏旭一锤定音：“不行！我定然要去，你们不识药理，应付不来。验毒也有诸多讲究，哪里是看银子是不是变色那么简单的？”</p>

苏旭把王话痨留在杨家坨帮着杨周氏继续给大家分发汤药，他自己收拾收拾义无反顾地柳溶月他们一起探查水源去了。</p>

走在出村的崎岖路上，他们经过了戴孝的农户，他们路过了病重的人家。</p>

苏旭觉得：他应该暂时忘记前途荣辱，他不能只考量自身安危。</p>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p>

殷山之上雷鸣滚滚，滔滔浑河水质深沉。</p>

这回苏旭紧紧跟上了柳溶月的步伐，他要和她一起去面对不可知的命运。</p>

苏旭坚信：活水源头必然有他失落已久的赤子之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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