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逮住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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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平后宅</p>

不幸之中的万幸是后园假山堆得潦草，更妙在山底下还有个并不太深的荷花池子。柳大人没骨碌两下儿“咚”一声就掉水里了。好在性命暂且无忧，就是激起蛙声无数。</p>

当柳溶月披头散发、满脸渍泥儿、头顶荷花、手抓莲藕晕晕乎乎从池子里往外爬的时候，匆匆赶来的王话痨双腿一软“咕咚”就跪下了。</p>

他浑身颤抖地指着前方：“哪，哪吒……”</p>

得亏齐肃眼神儿好，他双手提住柳溶月，生生将大人从泥汤儿里薅了上来。</p>

淋汤儿滴答水儿的柳大人让大伙儿揪着架着簇拥着热热闹闹回了卧房。</p>

同住衙门里，闻讯赶来的赵县丞和李司吏、吴班头，一边儿打发人赶紧找大夫给堂尊看伤，一边儿相顾顿足抱怨：“大人也太个性了！咱不过是劝他不要轻易重审旧案，他怎么扭头就跳崖自杀了呢？”</p>

“嗨！尚书大人家独生子，难免骄横些！别看平常看着随和，难保哪天忽然心窄！”</p>

“他可别有个好歹啊！大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爸爸苏尚书必然不能轻饶了咱们！”</p>

“别说老大人，就是大奶奶咱也惹不起啊！”</p>

看看柳溶月一时半刻不能咽气，苏奶奶就生无可恋地自己回屋坐着去了。</p>

他心烦啊！没一件事儿是顺心的！</p>

胡氏眼瞅着是越来越冤了，可她的冤屈远比他想象的可怕。苏旭甚至觉得胡氏是让恶鬼拴在捕兽夹子上的牺牲羔羊，只要他们敢上前解救，就定会落入险恶陷坑。</p>

倘若做官的是他自己，苏旭也许会屏息凝神、鼓足勇气去试试大运。可现在掌控他身子的是柳溶月！他让她替他做官，他没让她替他玩儿命！月儿已经做了许多，她不应该为他的责任赴汤蹈火。</p>

再叹一口气，可他大概已经拉不住她了。</p>

他真后悔前些日子教她念那些正经书。柳溶月这丫头忒实在了！她坏的不学学好的，圣人说话全当真！人家现在字字句句全是人间正道，他靠旁逸斜出的瞎话完全哄不住她。</p>

他真不知道，柳溶月是不明白自己惹了什么人所以盲目胆大？还是把什么都想透了之后才决定孤注一掷？</p>

苏旭扶额，这个认死理儿的倔强人儿啊，就算逼着他承认自己愿意当个娘们儿跟她过到八十五，人家都不肯吐口儿再不以身犯险的！</p>

再往深里想，苏旭更别扭了！我以前跟哪位小姐定亲不成，人家只是退婚另嫁。柳溶月这脾气酸性啊！你乐意就乐意，不乐意就不乐意，怎么还扭头跳河呢？</p>

就在苏旭心灰意懒，坐困愁城的时候，他忽然听见那边卧室里传出惊呼之声。</p>

苏旭心头狂跳：柳溶月出事了不成？别啊！我还想讹她，不，我还想跟她过后半辈子呢！哪儿那么便宜她跳河我就饶了她的？门儿也没有哇！</p>

老天爷！求您保佑柳溶月好好儿的，我以后保管再不拿笤帚疙瘩吓唬她了！</p>

双手合十祝祷已毕，苏旭提溜起裙子就往卧室跑去！</p>

卧室的气氛十分诡异。</p>

苏旭就见柳大人“嘿嘿”笑着坐在床上，她乐呵呵地看着所有人。</p>

苏旭还没明白出了什么事儿，梅娘和诗素已经脸色严峻地将他拽到了墙角儿。</p>

诗素都快哭了：“自从把她从水里捞出来，这人便似痴了一般。问也不说，推也不应。只是自顾缩在炕里‘嘎嘎’地傻笑。大夫来了也说不出什么。您说她都跳河了，她还美什么啊？我看只怕……只怕是淹坏了脑子……”</p>

苏旭“啊”了一声：“这是大夫说的？！”</p>

梅娘连忙好言宽慰：“没有！没有！大夫说只是擦破了油皮儿。我听齐肃说了，大人只在汤水儿里涮了一下儿就让他揪出来了，那么会儿功夫就是下锅个白菜还支棱着呢，何况咱们大人一大小伙子！”</p>

苏旭更慌了：“难道那池子里竟是开水么？”</p>

梅娘满脸慎重地拽着苏旭：“池子里自然不能是开水。可不是开水就不要命么？奶奶……您看大人这个样儿……您说他是不是让水鬼迷了？”</p>

苏旭再看柳溶月时，果然见她小脸儿绯红、眼神儿飘忽、嘴角儿翘起、精神儿癔症。</p>

苏旭惊骇之余，连忙扑上去给柳溶月诊脉。可是诊了半晌，他也没诊出什么头脑受损、失心癫狂的症候。</p>

苏旭轻轻地推着柳溶月的胳膊：“大人……大人？”</p>

无奈柳溶月压根儿不搭理他。她就是双手抱膝、两眼发直、老实巴交地坐那儿发呆。</p>

眼见柳溶月竟然迷糊至此，苏旭不禁悲从中来，他想：好端端一个人，怎么摔个跟头就成这样儿了？莫非我专克配偶？是男是女都不放过？</p>

他不住摇晃柳溶月：“大人！大人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坦？”</p>

柳溶月痴痴地看着苏旭，更加眉花眼笑，就跟个刚娶了俊媳妇儿的傻小子似的，她一下子拽住了苏旭的手，死乞白赖不肯撒开。</p>

苏旭这边儿越是好声好气儿好哄着，柳溶月越是目不转睛地瞧他，眼看着柳大人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p>

苏旭急得要掉眼泪，他不住手地给她擦嘴，少见地温存体贴：“大人，你别吓我。你怎么了？你跟我好好说啊……没关系，出了什么事儿都没关系，我保证再不打你……”</p>

王话痨看着不对，袅悄儿地把苏旭叫到了一边儿，他说：“夫人，你觉不觉得……大人这模样儿竟好像花痴犯了……”</p>

这话把苏旭气得一激灵，他先是恼怒地看了看王话痨，然后狐疑地看了看柳溶月，顿时脸色变得有些古怪。思来想去，苏旭决定不耻下问：“话痨，倘若……大人真是犯了花痴……那又该如何？”</p>

王话痨急得捶胸顿足：“奶奶就是如今太好性儿了！我们大人福薄受不得！要我说奶奶只管拿出平日厉害的款儿来，连吵吵再嚷，拿刀子动杖。大人吃了惊吓、定能戒了色心，这痰迷心的病大约就好了。”</p>

苏旭沉吟半晌，终于将牙一咬，将足一跺：“罢了！今天咱们就死马当活马治了！”</p>

那日，明灭红烛之下，惨惨夜风之中，县官卧室气氛肃杀。</p>

苏旭拎着棍子带头儿，媚娘、诗素举着擀面杖助阵，王话痨和齐肃一个拿着炕笤帚，一个举着顶门杠。众人雁翅排开，各个表情狰狞，人人脸色可怖。他们列好阵势、步步为营，神情凶残地向大床走去。</p>

炕上的柳溶月登时眼就直了，她浑身瑟缩朝床角爬去：“你……你们要干什么？”</p>

那夜，宛平县后衙传出了一阵凄厉惨叫，其音响彻云霄、余音绕梁。</p>

次日，当柳大人精神百倍地出现在僚属面前时，赵县丞他们都傻了。大伙儿你捅捅我，我捅捅你，最后还是赵县丞让一众小吏推到了前头。</p>

赵县丞慢慢地蹭到大人面前，他谨慎问道：“大人，您……没事儿吧？”</p>

柳大人理直气壮兼着莫名其妙：“没事儿啊！我能有什么事儿？我不是一直好好儿的么？”</p>

赵县丞其实很想问，没事儿您昨天深夜喊什么啊？可是想想这毕竟是大人的内宅私事，他也不好意思问得那么细致。眼看大人气色红润、嘴唇儿嫣红，仿佛是个通体舒泰、四气神调的样子，那么说大人日常让太太痛打一顿就当舒活筋骨了？</p>

宛平众人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很有默契地该干嘛干嘛去了。</p>

当然了，大家也免不得窃窃私语：</p>

“咱大人是非常之人，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p>

“听王话痨说，夫人昨晚撸胳膊卷袖子一番恶治，大人睡醒一觉就好了。”</p>

“要说夫人也是有手段的，难怪他俩凑做一双。”</p>

“唉，这也是武大郎玩夜猫子—什么人伺候什么鸟儿啊……”</p>

“对对对，他俩白头到老，就算为民除害。啊，呸，就算恩恩爱爱。”</p>

宛平街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