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尚武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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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平后宅</p>

媚娘气得一蹦多高：“什么？！大人嫌我唱得不好？聋了他的耳朵吗？！老娘这云遮月的嗓儿出了这个门儿他哪儿找去？白瞎我天天弹琴唱曲儿勾搭他！便是唱给个牛，也知道抬头瞧瞧我了！”</p>

苗太太扎着手在屋里团团乱转：“好啊！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说这苍孙如何突然勤政起来？原来是恨不得溜出去勾搭狐狸精！”她陡然驻足，眯缝着眼睛看向堂尊太太：“奶奶！他们胡作非为，难道咱们就要咽下这口腌臜鸟气？”</p>

媚娘切齿冷哼：“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p>

面对一屋子嚣张女子，唯苏大奶奶最是贤良淑德。</p>

他蹙眉低语：“爷们儿胡作非为，咱们这些柔弱女子又能如何？”</p>

苗太太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自然是打将上去教训他们！由得汉子们无法无天了不成？！”</p>

苏旭貌似压事地劝解：“那也要从长计议才好……”</p>

媚娘显然没跟上奶奶的脑子：“这还计议什么？抡拳头打就完事儿了啊！”</p>

苏旭广袖遮口，呖呖莺声：“咱们都是端庄淑女，抡拳不雅……依着我说……咱得预备趁手的兵刃……”</p>

不备不知道，一备吓一跳。</p>

宛平县也有狼牙棒，宛平县也有亮银枪。苗太太三下五除二，切菜刀磨了个亮堂堂！</p>

这边儿媚娘叫上了丫鬟诗素，那边儿苗太太点齐了差役们的老婆。</p>

一众官衙女子威风凛凛、煞气腾腾，分明是一众阴煞神下降，街上刮好大阵红粉旋风！</p>

宛平县藏春楼</p>

柳溶月平生头回坐在秦楼楚馆。</p>

搁半年前，她就是打死自己也想不到这辈子她还能逛青楼；搁六个月前，就是打死沈彦玉，柳溶月也不相信表哥能约她来这种地方！</p>

以及，表哥没事儿就逛这种地方么？她一直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p>

很隐晦地将这个地方偷偷摸摸打量一番，柳溶月才知道，原来青楼也就是个装饰华丽的房子，楼下热热闹闹，楼上雅间清净，桌上还有点儿瓜子儿花生什么的。</p>

柳溶月有心尝尝这种地方的干果如何，又觉得那样儿显得没心没肺。</p>

倒是赵县丞俩眼乱转地站在本家儿大人身边，王话痨和齐肃双双戳在包间门口，就显得这屋里特别威风！威风是威风，不过这仨人里至少有俩是来过眼瘾的！唯齐肃站在这里浑身难过。他自知梅娘曾被卖到不是人的去处，所以尤其不忍见这些倚门卖笑的姑娘。</p>

沈彦玉肃立内室，满脸郑重：“苏大人，并非我去而复返再多叨扰，实在是有几句要紧的话儿要与大人商量。”说罢，他瞧了瞧柳溶月身边的手下、门外的随从，些微歉然：“可否请大人的僚属暂且回避？”</p>

沈彦玉约苏旭在此地见面，本意就是要秘密而谈，谁知道尚书公子竟然如此耿直……上青楼还带这么多闲人……</p>

知道的这是苏大人来此寻芳，不知道还当苏大人出门打狼！这位还真是不走寻常路！</p>

柳溶月愣怔了一下儿，她轻轻挥挥手，意思是让大家且退。</p>

见了表哥，柳溶月也得他俩的事儿还是私谈为上。</p>

赵县丞怏怏地咳了一声，他拽着王话痨想去楼下喝杯便宜花茶。</p>

王话痨嫌占不到便宜，嘴里嘟嘟囔囔：“请客不请咱啊？京官儿都这么小气的吗？”</p>

沈彦玉慨然一笑，随手递了赵县丞一小块儿银子：“县丞带小哥儿去楼下听曲儿吧。”</p>

赵县丞和王话痨称谢不已，齐肃厌恶这里，要独自去街上走走再来。</p>

屋内，柳溶月深深瞩目沈彦玉，再见表哥，表哥依旧丰神如玉。她爱他多年，此时再见，她依旧心潮翻涌。即便察觉表哥大概变心，柳溶月还是对他含情凝涕，极盼着表哥说出什么贴心的话儿来，哪怕是随口问问表妹也好！</p>

谁知道表哥略微沉吟，开口传递的都是公主的意思：“苏大人！此番公主卧病宛平，得宛平女医服侍医药，身子才得迅速恢复。这一回宛平县差事办得好。公主很满意。”</p>

柳溶月心头不悦：什么宛平女医？那应名儿是你“表妹”给公主悉心诊疗！怎么着？提表妹烫嘴是吗？</p>

看对方脸色似乎不好，沈彦玉错会了柳溶月的意思。</p>

他前踏一步，低声说道：“当然，在公主身边服侍了多年的结绿姑娘横死宛平，是谁也想不到的事。但是大人尽管放心，此事公主已不追究了。”</p>

柳溶月心中一动，不追究了？难道她知道真凶是谁？</p>

柳溶月脱口而出：“为什么不查了？难道结绿就该冤死？！”</p>

沈彦玉没想到尚书公子如此实诚。他干脆拉把椅子坐到了柳溶月身边，对她很有一番推心置腹：“苏大人！你我在朝为官，说到底都是皇家臣子。有些事情若能破费一两条使唤丫头的人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真是上上大吉。你想啊，新皇登基日子未久，有些事情闹大了、查深了就会搅动朝局，圣上必然也不愿意在此刻兴起大狱。‘何为孝？三年无改于父之道’。你我要心中有数，才是忠君爱国的明理臣子！”</p>

说到这里，沈彦玉嘴唇微撇，柳溶月分明看到表哥强压下妒忌的神色，若非两人熟稔之极，别人万难察觉沈大人这一刻的微妙酸醋。</p>

果然，沈彦玉继续说道：“苏大人是家学渊源的聪明人，如何看不出你这宛平京县，表面风平浪静，其实暗潮汹涌？好在令尊位高权重，大人又得公主青眼。你只要平安混过这两年，来日想要外放高升，还是内选入部，还愁没有门道么？”</p>

柳溶月万想不到，表哥居然说出这等混账话来！结绿就不是父母生养的吗？什么叫破费一两条丫头的人命？性命一人就一条！摊到谁脑袋上都是天大的事！把你沈彦玉吊到荒郊野外，然后黑不提白不提了行吗？！</p>

柳溶月心里纵然翻起惊涛骇浪，无奈这些年柳小姐都乖巧柔顺，事事唯恐逆了表哥心意。所以柳大人白张半天嘴，竟然没说出什么像样儿的言辞反驳。她不是没听出来，今日的表哥对她言语之间颇多眼红妒忌，说什么她爹位高权重，就是恨他自己毫无根基呗？那他这些年住在她家，口口声声对她爹叫“姑丈”，怎么如今用不上了就当没有了吗？</p>

沈彦玉看出柳溶月嘴上不说，脸上颇有不以为然之色。</p>

他哂笑三声：“苏大人，今日之约已算你我二人交浅言深。只是大人需要明白，适才鄙人转达的都是公主的意思。有句话好听不好听，我也不妨与大人点透了。大人虽是恩科探花郎，但是本朝探花三年一选，公主虽然年纪不大，一甲进士也见过几十个。别说是尚书大人的儿子，便是亲王侯爵本尊，还不是要向公主下跪行礼？若非这回驻跸宛平，你那女医夫人妙手回春，若非公主想要收揽她时常近身服侍，殿下才懒得对你如此尽心开导。”说到这里，沈彦玉垂下头来、微微叹息：“谁知大人竟有这福娶到如此贤妻，实在令人羡慕。”</p>

柳溶月听了这话勃然大怒：“沈大人！我夫人难道不是你的姨亲表妹？难道你俩没有青梅竹马的情分？是你得了功名一去不回，现在看柳小姐救驾有功，你却在这里暗讽我夫凭妻贵？！这话亏你说得出口！”</p>

沈彦玉脸上顿时且红且白：“她……她对你说了什么？”</p>

柳溶月袖子一甩：“她什么都对我说了！有女怀春，吉士诱之！霁风朗月有何不可对人言？”</p>

沈彦玉顿时一口气吊在那里不上不下！他是真想知道“表妹”到底与“妹夫”说了些什么？她没把那日在公主府两人的“邂逅”说与妹夫知道吧？倘若没说，他俩的过往还好说是少年情怀、发乎情止乎礼；倘若说了……那他妥妥必是调戏官眷！</p>

可既然“妹夫”连霁风朗月都说出来了，那么表妹大概就没说那日在馆驿中的拉扯。也对！表妹从来就不是无情之人。</p>

那日她不过一时受了惊吓才举止失措，他收到了她那样多殷切来信，他知道她心里放不下他的！</p>

想到这里，沈彦玉眼圈儿红了！事情如何就走到了这一步？！想他和表妹两小无猜、情分不浅，他不是不想和她共偕白首，若非朝中没有靠山所以被挤兑远调，他也不至于阴差阳错被公主看中，成了公主的入幕之宾……</p>

及至此番在馆驿看到表妹为公主看病，沈彦玉又是震惊表妹何时学会行医？又是赞叹表妹风韵更胜往昔，所以才一时克制不住想和她略略亲近……</p>

其实自从那天被表妹扇了巴掌，沈彦玉就愧悔无极：倘若表妹当时吵嚷起来，不但自己与表妹娘家、婆家不好交代，就是回头看见公主也难下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