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依依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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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平后宅</p>

柳溶月话音未落，就见端庄稳重的苏娘子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翻身蹦起，他纤纤玉手紧紧地拽住了自己的两只爪子。</p>

苏旭眼珠子都直了：“你说什么？！”</p>

柳溶月吓得直磕巴：“我说……我说我好像知道个日子咱俩能提前换回魂魄，不用等到八十有五了！”</p>

那一刻的苏旭又惊、又喜、又是不敢相信！</p>

他心底深处居然还冒出了那么一丢丢的黯然神伤：换回去了，她就要去寻她表哥了吧？</p>

苏旭慢慢地松开了柳溶月的手，脸上的笑意不由有些勉强：“啊！可以换回去了么……”</p>

那一瞬间，柳溶月觉得自己完全搞不懂苏旭！这人太难讨他稀罕了，这咋怎么都不行呢？</p>

她怯生生地问：“苏旭……你不是想换回来想得要死要活么？如何真有机会反不高兴了？”</p>

苏旭连忙支棱起来：“没！没不高兴！就是太高兴了，所以有点儿不知如何是好！对了！怎么换法儿？你好好说与我听！咱们可要预备些什么？”</p>

柳溶月看看眼前苏旭虽然不及自己想得那般欣喜若狂，神色终究变得可以理解，于是她就信了他是惊喜太过，以至不知如何宣说。</p>

柳溶月现在是真心高兴！</p>

她喜气洋洋地对苏旭竹筒倒豆子：“今日宣讲之后，我去给您老买烧饼卷圈儿，就听本县阴阳生程一班和与他相熟的耆宿老爷爷坐在摊子边儿聊天。他二人说什么，今年天象诡异，日子很多蹊跷。譬如今天晚上，就又是个月食之日！”</p>

苏旭茫然：“月食之日又如何？”</p>

柳溶月道：“程先生说了，凡日食月食之日，皆是阴阳反背之夕。这种时候就最容易出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譬如咱俩成亲那天，乌云蔽日、白昼漆黑，人人都说那是阳光被乌云雷电所阻。其实那天就是个月食之朝！很不吉利！可巧的是今天它也不吉利啊！不仅月食，还是凶日！有多凶呢？这么说吧，阴阳生说了，就跟咱俩成亲那天差不太多。”</p>

苏旭呼噜了把脸：“咱俩成亲那天是多凶啊……”</p>

柳溶月一拍大腿：“所以啊！人家程一班先生跟我说了，上回阴阳反背出的事儿，这回阴阳反背没准儿能扭过来！”</p>

苏旭大惊：“你把咱俩换魂的事儿跟程先生说了？”</p>

柳溶月用力摇头：“我哪能那么傻？我自然是跟他说得语焉不详啦！”说着，柳溶月一屁股坐在了苏旭身边儿，她双腿儿一盘跟他认真学舌：“我多聪明啊！我今天就是貌似不经意地跟他聊天儿、套话儿，你知道吧？就是假装有一嘴没一嘴的闲聊，揣着明白我装糊涂啊。”</p>

苏旭揉了揉太阳穴，本能觉得大事不好：“那你是怎么聊的呢？”</p>

柳溶月理直气壮：“我就说咱俩拜堂那天日子不好。果然成亲之后日子过得……很不顺遂！所以想找个明白人给破上一破！”</p>

苏旭谨慎地问：“他们就没问你如何不顺？”</p>

柳溶月搔搔脑袋，实话实说：“古怪就在这里！我说完这话，程先生与那耆宿爷爷眼光儿齐齐看向我脐下三寸，然后他俩特别同情地跟我说，不用细说了，他们明白我的难处……”</p>

苏旭满脸尴尬，他几乎咆哮：“他们明白什么了？！”</p>

柳溶月十分无辜：“是啊！我也是这么问的。你们明白什么了？然后他俩突然就开始好言好语地安慰于我，说我不用解释，这难处是男人都懂。我毕竟不是童子功打小儿就是男人，虽然并不太懂，可也不敢问了。苏旭，你说我这藏拙之计，行得不错吧？”</p>

看苏旭捂脸许久，似乎痛不欲生，柳溶月小心翼翼地问：“怎么？错了？不是，我什么也没说啊！苏旭，你别这样儿，他俩啥意思？你告诉告诉我。省得我下次吃亏。”</p>

苏旭擦了把脸，当机立断：“算了！咱还是接着说怎么换过来吧！要是能换回来，我也就不麻烦您后半辈子到处吃亏了。”</p>

柳溶月说：“他们说就是把成亲那天遇到的怪事儿再干一遍就行！”</p>

虽然不过是百日之前的事，苏旭细想起来居然有点儿恍惚：“咱成亲那天最奇怪的事儿是什么来着？”</p>

柳溶月眨了眨眼：“一块儿遭雷劈啊！”</p>

然后苏旭就不说话了。</p>

柳溶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夫人”面无表情地倒回床上、双目看天，久久无言。</p>

正在柳溶月欲进不进，想走不敢的时候，她就听苏旭声音呆板且不抱希望地问着自己：“你至少把卷圈儿买回来了吧？”</p>

亲手奉上早点，看苏旭大嚼特嚼，柳溶月忽然就伤感了：这要是真换回来了，我又成了大家闺秀，估摸这辈子再也不能去亲手挑选卷圈儿了。唉，没吃过不知道啊，新鲜出锅儿的早点就是比买回来的吃着香。即便我如愿嫁给表哥，估摸后半辈子也吃不上喽！</p>

那天，柳溶月心事重重地去了衙门。</p>

大人今天不对劲儿。县丞、书办，就连班头衙役都有感觉！</p>

大人今日办公格外严肃认真，凡事多做标注；与诸多僚属交谈也是格外的和颜悦色，到了日晚偏西之时，大人兢兢业业办完一天公事，预备返回后宅之刻，大人与众人都打了招呼、殷殷切切各种嘱咐，说到最后，大人眼神之中竟然现了依依惜别之色。</p>

离开二堂时，大人眼圈儿红了一红。</p>

等大人走了，再看堂尊的书案，大伙儿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人家居然特意将案上文牍、笔墨安置得井井有条，仿佛以待来任、诸多期许。</p>

衙门里大伙儿都糊涂了：大人您这怪吓人的，要干什么啊？想当初单大人离任不干，这辈子都不再回来的时候，都没见人家这么郑重其事。大人……干得好好的您不至于请辞了吧？也没听说有调令啊！</p>

他们有心去问问大人的心腹，无奈王话痨最近衙门不当值，就一溜烟儿跑去给杨周氏开的小馆子帮忙当伙计。王衙役从小儿当跑堂习惯了，可逮住机会重操旧业，不让他干难受。</p>

再去找找齐肃小哥儿吧，齐小哥儿最近忙着寻亲，听说是昔日被卖的未婚妻有了些下落，他居然也不在衙内。</p>

神出鬼没的柳师爷就更指不上了！</p>

赵县丞诸人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什么朝廷旨意、顺天府的申饬，众人满腹狐疑、悻悻散去。</p>

一想起到晚上可能就换回来了，内宅里的苏旭这一天也是坐立不安。</p>

他先是好好地梳妆打扮了一番，做了三个月的女子，好容易学会梳头不卷手指头，画眉也不再高低配，想想将来再不用做这些功课，苏旭松口气之余，心里也有些怅惘。</p>

人身难得，美人身就更难得。他不曾对人说过，刚换过来时，他每回沐浴更衣、抚着“自己”柔嫩白皙的皮肉，每回自己对自己惊艳不浅。</p>

哎呀，我怎么这么俊俏？哪儿说来去？我自个儿看着我自个儿，我都美得慌。</p>

就那回正月十五，他捯饬利落了走在街上，似这等如花似玉的美女，引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回顾。苏旭心里慨叹啊：想我上回有这么多人上赶着来瞧，还是中了探花夸官那天。合着柳溶月不用寒窗苦读，也有人上赶着要看。可见，人家这幅皮囊果然万里挑一。</p>

何况“他爹”柳大人还给了座“金山”当嫁妆。要有这么多钱，当个娘们儿其实也挺好。你看现在柳溶月做个男人，每月为五两纹银着急上火，更别提这里还有一两是人家诗素的。</p>

苏旭在屋里东摸西摸，心绪百转。</p>

别的也就罢了，一想起来柳溶月变回女身就要飞奔去找她情郎……苏旭就觉得早起的卷圈儿定然不太新鲜！他都醋了心了！</p>

喜也是一天，愁也是一天。</p>

苏旭摸出一点儿私房银子，让诗素整治了些酒菜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