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后堂输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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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县丞心道：诸葛孔明出茅庐时不过二十七岁，周公瑾官拜水军都督亦不过二十有四，我可真不能小觑了眼前这对儿少年。</p>

他连忙钦佩点头：“正是这个道理，难得柳师爷想得透彻。”</p>

然后，柳溶月就见赵县丞转脸看向自己，神情颇为推心置腹：“大人，既然定下了还是二堂私审淫贼的策略，那么宜早不宜迟，还请大人尽快提审，免得李千秋再生事端。”</p>

柳溶月忧心忡忡：“倘若此贼在堂上招出许多闺秀隐私，我又该如何了结？”</p>

赵县丞垂头想想，才恭谨回答：“其实此贼奸杀妇女非只一人，左右都是斩决无疑。大人只要将坐实的命案审问明白，即可结案上报。到时候周不周全，还要看顺天府尹和刑部堂官愿不愿意囫囵。”</p>

说到这里，他眨眨眼睛，那意思显然是不知道顺天府和刑部会不会上下其手、再为了银子翻腾出事来。</p>

柳溶月倒吸一口凉气，心说：敢情天下乌鸦一般黑，各个都是伸手的鬼！她神情不由沮丧了起来。</p>

赵县丞连忙劝道：“大人，想天下之事，原也难定。您一心积德，苍天可鉴。咱们也只是尽人事罢了。”顿一顿，他继续说道：“只是大人问案的时候，李司吏必然在侧记录。他胸中怨气未平，倘若出言挑唆引诱，大人还需当心留神。”</p>

说罢此言，看看天色不早，赵县丞起身告辞。</p>

苏旭看出此人已是全心向新大人输诚，他本待留他再谈谈衙门公事，无奈赵县丞惧内多年，家中门禁严谨，他再三作揖辞谢，说什么回去晚了太太不依，来日必然再与大人详谈。</p>

苏旭这才悻悻作罢。</p>

待赵县丞走得远了，苏旭愤愤批评：“泼妇不贤，管束丈夫，听说还要詈骂打闹，如此嚣张，像什么话？！”</p>

柳溶月和诗素对视一眼，齐声附和：“不像话，是不像话！”</p>

“对对对！这娘们儿厉害！很不像话！”</p>

虽然被人顺着说，可苏旭还是觉察屋内气氛不对。</p>

他自己咂摸咂摸滋味儿，也觉有些臊眉耷眼。</p>

气馁之余，苏奶奶扭头回屋歇着去了。</p>

现在苏旭穿戴男装，必须束胸、束腰，既然在外间受了柳溶月主仆含蓄嘲笑，苏旭一怒之下，决定干脆回房换身宽松衣裳躺下得了！他曾听到过句老话儿说什么：“老鸹站在猪身上—看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p>

可老鸹跟猪不都该吃吃该喝喝？禽兽尚且想得开，我做人干嘛那么要脸？</p>

那日，苏奶奶拆了头发、换了衣服，独自卧在牙床之上，撸着花猫、垂头琢磨：我这“柳师爷”今日虽然见了两位县吏，然而以后还是少些抛头露面的好。前些日子后宅闹贼，曾有衙役见过我的模样，让人拆穿夫人干预政事就糟了。嗯，明日审贼我也只好躲在屏风后面给柳溶月敲敲边鼓，毕竟那日贼子落网之前，我与他买过簪子绒花。贼人眼毒，恐怕识破。</p>

他转念又想：明天这场问案艰难，也不知柳溶月能否从容应付？不会到时候又吓得抱着柱子不敢出门吧？你说我是不是得弄个套狗的杆子把她直接叉出去算数？</p>

他正在寻思，忽听外厢开门声音，原来是柳溶月遛狗已毕，回房休息。</p>

小狗八斗一路“汪汪”而来，对着苏旭狂摇尾巴，表示自己吃饱喝足拉痛快了，很是开心。</p>

苏旭顺手揉了揉八斗的脑袋，觉得这小狗皮滑油顺，比在家的时候养得居然肥胖了不少。</p>

苏旭正要表彰两句柳溶月遛狗有功，忽然觉得今日屋内分外安静。</p>

若是平时，柳溶月回房定然有无数话题牵着他叽叽喳喳，简直恨不得事无巨细将衙门中事与他学舌。哪里轮得上八斗冲上来争宠？</p>

谁知今日截然相反，柳大人独坐桌边、托腮凝神，仿佛在静静想着自己的心事。</p>

她很少如此！她以前有事都跟他商量的！</p>

屋内红烛高烧，屋内灯影摇摇，被冷落在牙床上的苏旭顿时心里不是味儿了：她怎么能不搭理他呢？太不像话了！</p>

于是苏旭抱猫牵狗，好稀奇地凑过去。</p>

他坐在柳溶月身边和颜悦色问道：“你在想什么？莫非是担心明日审案，李千秋从中作梗？我虽不能出头陪你问案，还可在屏风之后给你打些暗号出出主意。”</p>

柳溶月深蹙眉头：“我发愁不是明日升堂问案。我虽然上任时候不长，也明白断错案子，知县获罪的规矩。于刑名一道，李千秋熟门熟路，前任单县令对他诸多纵容，只怕也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我现在又无他的资历本事，还得靠他干活儿，就很麻烦。倘有真凭实据将他开革出衙也就罢了。”</p>

她叹一口气：“唉，退一万步说，即便将他开革，我去哪里找个现成的熟手接任才不出乱子？林林总总想起来，明日审案他给我使绊子，倒不是最让人头疼的了。”</p>

听了柳溶月这话，苏旭不由暗自点头：行啊，我家大人已非吴下阿蒙。</p>

他含笑追问：“这么说你竟不怕他了？”</p>

柳溶月慢慢对上苏旭的目光：“我是县官，李千秋是司吏，总是我的官位高他许多。这便如同在家时候，我纵不受宠也是小姐，后娘的陪房便掌权也是奴婢。她纵然不给我好脸色，也不能明目张胆将我如何。她给我使绊子，我也可不让她好过，大不了咱们一起找别扭呗！这些我都是经历过的。为难是以后日日同他共事，怕他破罐子破摔依着律法糟害百姓。唉，我这样作比方，只怕你又要笑话我将天比地。”</p>

她闷闷垂头：“总是我没有本事……”</p>

苏旭含笑摇头：“没有！没有！美人芳草自比君子。这等比附，屈原他老人家都写得不亦乐乎，你今日不过述古而已！你刚刚说的都有道理，只是急不得一时，有句俗语叫做‘见步行步’。我虽没有现成的主意给你，也有一言相劝。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p>

说着，苏旭重新将柳溶月打量了一番，眼见面前公子动静温柔、眼神灵秀，虽非自己平日推崇的雄姿英发，也自有一番宁静聪慧、心思缜密。</p>

她已渐渐退却了刚成亲时的怯懦模样，恍若三春雏鸟，正在慢慢长出绒毛。</p>

看到这里，苏旭真心赞叹：“月儿，你现在有些做县官的样子了！可比前些日子强了不少！”</p>

听了苏旭难得夸奖，柳溶月顿时喜笑颜开，她一把将苏旭怀中元宝接了过来，把自己俏丽面孔深深埋入元宝毛茸茸肚皮，猛吸一口：“元宝！你听见了没？苏旭肯夸我了！月儿出息了！”</p>

花猫元宝奋力挣扎着钻回苏旭的怀抱，它满脸嫌弃地看着昔日主人，仿佛很瞧不上她大惊小怪。</p>

唯小狗八斗依旧忠心耿耿地朝柳溶月摇着尾巴。</p>

眼看爱猫叛变，小犬表忠，柳溶月强行安慰自己：行吧！狗来猫走，越过越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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