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上元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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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班头已经看出这位新大人为人腼腆，聪慧有余、决断不足，不失时机地逼了一句：“大人，您看这两人该如何发落才好？”</p>

看少爷受了挤兑，王话痨上前一步：“你是太爷，大人是太爷啊？你审贼三天，大人都没逼你。现在你可问出来事儿了，反过来挤兑大人。没看见大人忙着呢吗？”</p>

吴班头是衙门里久混的老油条，怎会被王话痨唬住，他微微一笑：“大人。您接任在即，衙门里上上下下都在忙这本县头等大喜事！这俩人乌漆嘛黑捆在狱神庙也不像话。您给个明示，我们才好办事儿啊。”</p>

柳溶月给逼得没法儿，脱口而出：“你等我去问问奶奶！”</p>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p>

唯大老爷柳溶月满脸理所当然：“既是冲撞了奶奶，为何不能去问奶奶的意思？你们结案都不问原告的么？”</p>

在场众人一概称喏，你别说，什么怂话到了大人嘴里好像都能别有一番道理。</p>

果然，事情到了苏旭那里便有不同。</p>

端坐在屏风之后的六品孺人听了吴班头的陈述，冷声嗤笑：“这便扯谎！哄得谁来？你前些日子说他们不知老爷上任，看后宅变了样子才进来闲逛，如今怎又改口说他们来找案卷？岂非前言不搭后语？”</p>

吴班头垂手回话：“当时是小的猜度大概如此，后经审问，确实是来找案卷的。”</p>

苏旭胸有成竹：“你说他二人平素在架阁库当差，大人闲时也翻看了本县花名册，如何册上明白写着，这二人是捕快皂吏？即便他们是年前刚刚调拨到了架阁库，如何丢了案卷，不声不响、不寻不问，一门心思就摸到县官内宅里来私自搜索？既然看到柳师爷路过架阁库，如何不过来请问大人一声？哪个好人敢直接做贼的？我看这里定有内情，只怕他们是被人指使，也未可知。”</p>

大奶奶说罢这番话有理有据，吴班头听着脸色已经微微生变。</p>

柳溶月击节赞叹、就坡下驴：“好！那就收监再审！”</p>

吴班头满脸懊丧：“大人，小的已经反复盘问这两个混蛋，确实是刚刚调到架阁库的衙役，丢了东西，怕担责任所以才走错道路。大人即便再审，只怕也难有收获。毕竟是府衙的兄弟，怎会有人指使？这事儿还关着冲撞了夫人，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p>

吴班头低声再劝：“大人，夫人纵然聪明，也是个妇道人家。您刚刚上任，岂可全听女子主张？夫人一届女子指点政事……总是不妥。”</p>

事关自己的“名节”，柳溶月立刻慎重了许多，她低声询问：“那么依你之见呢？”</p>

吴班头说：“打二十板子给夫人出出气就算了罢。”</p>

柳溶月正在犹豫不决，忽然间屏风微动，似是被苏旭在内一掸。</p>

她陡然想起二人昨晚夜谈：“最好是抓住两件错事开销，立个正派榜样在。”</p>

柳溶月顿时有了主意：“正月里打人不祥。我要将他们开革出衙，永不录用！”</p>

新县令还没正式上任，已发落了三个衙役。</p>

宛平县内不知从何人口里传出了些嘈杂之声：“专拿自己人开刀，算什么本事啊？”</p>

“对啊！有本事去捉拿强盗啊！”</p>

“别说破什么大案，就是帮五城兵马司把四处流窜的采花贼捉了也是好的。那贼子的画影图形都快在衙门口儿贴烂了。”</p>

“嗨，这位大人又不出门儿！”</p>

“嗯！把县官儿干成账房儿，他头一个！”</p>

王话痨几回想冲上去与嚼蛆的差役理论，都被新太爷强压下去了。为免苏旭听了这些生气，柳溶月每每自六库回来，便缠着他教自己写字。</p>

当然，这也是苏旭闲着没事儿，他又不想去跟诗素学缝褥子，所以这两个各怀鬼胎之人，居然一拍即合，当真世所罕见！</p>

如是几天，宛平县内大小仓库都给新大人清点了七七八八。</p>

忙忙碌碌中，不觉就到了正月十五，柳溶月接印坐衙的日子也要到了。</p>

听着外面的爆竹声声，久困内宅的苏旭突发奇想：“要不今天就不写字了。这些日子把人闷坏了，咱们出门看看花灯逛逛宛平，你说好不好？”</p>

诗素和王话痨闻言大喜，一起拍手：“好啊！好啊！”</p>

倒是柳溶月面露畏色：“好……是好……”</p>

看小姐这话说得畏畏缩缩，诗素都不太乐意：“小……少爷，你也不小了！也该去见识见识！”</p>

苏旭蹙眉不解：“难道你不想去？”</p>

柳溶月怯生生地说：“我……从没逛过街……有些不敢去……”</p>

苏旭啧了一声，兴致勃勃地挺起胸膛：“怕什么！很好玩的！娘亲，呃，娘子带你去见识！”</p>

其时，室外爆竹声声，俗世正有热腾腾的香甜汤圆出锅。</p>

各式彩灯正在集市次第点燃，凡人企图将他们寒冷的世界装点出融融暖色。</p>

更有灿灿焰火、喧喧舞狮、彩绘游龙，歌舞声声。</p>

仿佛美满，恰似升平。</p>

那是上元佳节，是一年里风花雪月最好的时光。</p>

在那让漫天星月都为之失色的人间灯火照耀之下，双双游人都被映得共携了白首。</p>

苏旭轻携了柳溶月的手，带她漫步宛平街头。</p>

他们一起看花市光射，一起看桂华流瓦。</p>

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p>

不觉玉壶光华转，一夜鱼龙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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