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见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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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素大惊：“世上怎有如此八字不合的夫妇？竟然互相妨得对方如此飞快地没了性命。”</p>

柳溶月皱着眉说：“倘是真八字不合，那也是命中注定。可是这外面嫁来的新媳妇，不过一十六岁，半年之内就通奸杀夫，也真……也真手脚麻利……”</p>

苏旭觉得柳溶月这话虽然荒诞不经，可也有点儿意思。想他做个少奶奶“嫁”到自己家，还晕乎乎地诸多摸不到当媳妇的门道。胡氏一个外省嫁来的稚弱女子，居然数月之内就通奸杀人……的确蹊跷……</p>

苏旭思忖着点头：“你说的虽不算实证，也勉强算个可疑。这事必得将那通奸的小厮捉拿到案，才能见个分晓。哎？你还看出什么了？”</p>

柳溶月叹了口气：“我还看出来呀，这宛平县……可是够穷的！皇上让你来管，当真知人善任，这不就让穷和尚管穷庙吗？！”</p>

苏旭怫然不悦：“宛平县乃是全国首县，地处京畿要冲，哪里穷了？”</p>

然后他就见柳溶月满脸震惊地看着自己：“银库就剩下两千多两银子了还不叫穷？”</p>

苏旭有些茫然：“很多了啊……我这辈子……”</p>

诗素骇笑：“您就别提这被子这褥子了！钻进去缝褥子，您可真够丢人！”</p>

苏旭勃然大怒，又不敢数落这硕果仅存的宝贝丫鬟，他思来想去，只好拿足少奶奶的身份森然吩咐：“诗素！你去把门从外面给我关上！”</p>

小丫鬟一边儿转身出去一边儿嘴中啧啧：“不过两千多两可真不叫多，我们填房太太的陪嫁都不止此数。”</p>

苏旭好大白眼翻出来：“那肯定啊！若无两千多两陪嫁，谁肯娶黄氏那没脑子的母老虎？”</p>

诗素就爱听旁人挤兑本家儿太太，她掩口轻笑，美滋滋地关门出去了。</p>

其时天色已晚，诗素既关上了门，屋子里就静悄悄的。</p>

灯花爆响，苏旭喝着茶翻着卷宗，柳溶月坐在床上收拾那床乱七八糟的褥子。</p>

其时也有风声拍窗，也有炉火“哔啵”。</p>

可渐渐地，苏旭觉得天地间都次第安静了，只有柳溶月那边“嘶嘶”走线之声不绝于耳。</p>

他不由轻轻抬头，看柳溶月气定神闲地端坐在好大堆棉花之上，她穿针引线的样子丝毫不诡谲妖异，倒仿佛一位少年神祗安闲地坐在天上调理云霞。</p>

似是察觉苏旭正在盯着自己看，柳溶月抬头笑道：“是不是冷了？坐过来啊！咱们挤在床上暖和些！”</p>

静谧夜晚，她的声音莫名温柔好听。</p>

神使鬼差地，苏旭拿着案卷凑了过去，柳溶月体贴地拉来一床小被给他搭上了脚。</p>

苏旭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发冷？”</p>

柳溶月笑着给他呵呵手：“每年立冬我都手脚冰凉，我自然知道。”她叹了口气：“不换过来，我还真不知道你的身子这么好用，有力气不说，数九寒天指尖都是温热的。”</p>

苏旭微微一笑：“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这身子犯‘四逆’之症，所以手足冰冷。实为肝气郁结，疏松不出的缘故。”说着，他居然把了自己的手腕诊了诊：“回头我开些党参、白术、茯苓、炙甘草的四君子汤给……”</p>

看柳溶月十足好笑地瞧着自己，苏旭无奈长叹：“给我自己喝了就好了！唉，你说你也不用念书、也没有前程，小小年纪，如何就肝气郁结了？还要烦我替你吃药。”</p>

然后，他就见柳溶月垂头嗫嚅：“没有前程……才容易肝气郁结么……”</p>

苏旭不由心中一动：柳大人公务繁忙，她一个小女孩儿困在后宅被继母磋磨，其实也苦。也难怪她身体孱弱、不耐严寒。</p>

想到这里，苏旭不由放缓了声音宽慰：“好啦，好啦，这两天我就替你把药吃了，保证给您调理得身体康健、再无苦楚！”</p>

柳溶月有些新奇：“如何你还会看病的？”</p>

苏旭似是想起无数往事，他沉默良久，叹了口气：“不成良相便成良医么，读书人都会给自己留个后手。”</p>

柳溶月才不相信：“想天下读书人自然都是奔着良相下手。哪有年纪轻轻给自己打这么大富裕的？”</p>

苏旭轻声再叹：“你这话说得倒是明白。其实……是我的一位故人，给发配去了缺医少药的所在，结果病逝在了那里。当时我还当她得了怎样的不治之症。后来不舍昼夜地念了许多医书，我才知道明明一副大青龙汤就能救她性命……可恨当时偏偏没人端上一碗给她……”</p>

柳溶月见苏旭眼底泛红，神色间又是思念又是懊悔，不由好奇：“是谁遭此不幸？竟让你牵挂至斯？”</p>

苏旭刚要说话，忽听窗外朔风怒号、拍打窗纸，仿佛又要下雪。</p>

他心道：今年天时不正，怎么要交六九了还是如此寒冷。</p>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他就觉得半边身子好暖，回头一看：居然是柳溶月腆着大脸凑到了自己身边！这也是老天没眼，他这些日子学着恪守妇道、时刻讲究个男女授受不亲；柳溶月倒是越活越不拿自己当外人，自到宛平县，她越发学得对着自己挨挨蹭蹭，不成体统！</p>

当然，让她靠着也不难受就是了……咳咳……</p>

苏旭刚要推开这个混账，忽听她小声小气地跟自己嘀咕：“苏旭，这宛平县也许真闹狐狸精也未可知啊！你不知道，我今天盘库，见到了一桩稀奇事……”</p>

苏旭才不相信：“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能遇到什么稀奇事？定然你胆小胡说！恨不得赖在我床上睡觉！”</p>

柳溶月不服气地从怀里掏出来一双鸳鸯赤金镯子放到苏旭手里：“如何？你看此物，可是眼熟？”</p>

苏旭于簪环首饰向来迟钝。他端详了半天，直到看到那“苏府之喜”四个纂字，方才恍然大悟：“这是我家丢失的聘礼！如何在你那里？废话！我的聘礼当然在你那里！我的意思是说……难道这个没丢？”想想不对：“明明丢了啊，当初可把陈叔急得够呛！”</p>

柳溶月有些害怕地攀着苏旭的肩膀，她一字一顿：“今日我在宛平县衙银库里寻到了这个，还有二百五十两簇新的银子，也仿佛是你家丢失的聘礼……你说这狐狸精怎么把偷盗的东西送入官银库了呢？它还要完粮纳税不成？”</p>

苏旭眯起了眼睛：“我看事出反常必有妖啊！”</p>

柳溶月脸都白了：“还真有妖啊？我……我害怕！咱们怎么办啊？”</p>

苏旭满脸正大光明：“畜生之言何足为信？我已数月来知之矣。见怪不怪，其怪自坏！”</p>

柳溶月听了这话居然欢喜挑眉：“咦！你也看过《夷坚三志》？我还道你这等正经人从来不看闲书的！”</p>

苏旭浑没好气儿地说：“我可不像你！这辈子就念闲书了！从明天起！好好给我写大字去！”</p>

柳溶月怏怏地从苏旭身上缩了回来，老大不乐意地“哦”了一声，垂头自顾去缝她的褥子。</p>

苏旭静静看了一会儿，突然不是很有底气地问：“那个……月儿……这个缝被褥，难道是稳稳当当地坐在外面就能缝好？”</p>

柳溶月坦然点头：“是啊！要不然呢？”</p>

苏旭冤屈到不能置信：“难道天上地下，只我一人钻进去费劲，还把自己封在了里面？”</p>

然后，他就见柳溶月那样同情地看着自己，小女子温存体贴地附和于他：“是啊。天上地下，只您一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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