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三不给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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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李先生和诗素在街上差点儿撕吧起来。可不是人人都像柳溶月那般心气懦弱好说话儿。</p>

繁杂人世，既有心气不顺的算命先生，也有禀赋刚强的丫鬟妹子！</p>

苏旭单手支颐坐在璎珞车上看着。他十分好奇，柳溶月会怎么处置这场争执？她刚才平安逛庙都不敢撒开他的衣袖，这会儿贴身丫鬟跟人打起来了，她难道要站在街上大哭一场么?</p>

然后，苏旭就见柳溶月神色平和地从兜儿里掏出来一块银子。</p>

苏旭当时就服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柳大小姐心眼儿活！</p>

柳溶月自当了十来天男子，才发现这世道真是钱能通神。她平素不甚在意的银子居然这么好使！</p>

沉甸甸、亮晶晶拿出一小块儿，比掐诀念咒都管用，多横的人都能对她俯首帖耳！</p>

苏旭那么厉害，自从她借钱给他爸爸，他说话办事都低她一头！</p>

柳溶月拿着银子在李先生眼前晃了晃，好声好气好言劝：“先生，别吵了。我们是来找您问卜断事的。”</p>

多日不曾开张的李夏朔李先生，看在人家公子爷是来花钱的份儿上，果然勉强住了嘴。</p>

李夏朔曾经多次远远见过苏旭，今日亦觉得这位公子有些面善，无奈眼前书生貌若春花、眉目温柔，与端坐在高头大马上，志得意满的苏探花大异其趣。李先生一时还真想不起来柳溶月是何方神圣，他一伸手道：“公子屋里请。”</p>

柳溶月有些怵头地看了看李先生简陋的铺子，有些暗、有些脏、里面味道也不好。而且和陌生男子并肩进个黑屋子么……让她很是踌躇了一下儿……</p>

柳溶月忍不住回头瞧了苏旭一眼，她就见他鼓励地朝自己挥了挥手，显然是在催促她赶紧进去。</p>

也不知为了什么，看见苏旭那么殷切地看着自己，柳溶月突然生出了些许勇气，她咬了咬牙、跺了跺脚，气壮山河地跟着李先生一起进屋—算命去了。</p>

目送柳溶月和李夏朔并肩进了算命坊，苏旭微微叹息，将诗素叫回来陪他一起在车上等。</p>

昨天柳溶月劝他的话，苏旭虽不高兴，还是听进去了些。不抛头露面逛算命铺子，并非苏旭多么恪守妇道，单纯因为身边有个车把式跟着，他不能太过放肆。也不知此番柳溶月会和李先生盘桓多久？待会儿聊完了，依她的脾气定然会冲上车来立即与自己叨咕一番，到时候车里声音大小的，可就不太方便了。</p>

苏旭想到这里，让诗素赏了车把式一把铜钱，打发他去不远处吃茶逛逛，随时听候招呼。</p>

端坐在香软豪车之上，苏旭垂头细思：今天要问李夏朔什么话、该如何说，他和柳溶月早上已经商量好了。眼看柳溶月做了这些天男子、举止言辞已不似前两天那么惊慌失措，他料想她定然可以和李先生说得清清楚楚；待会儿李先生如何为他们出谋划策，她自然也能回来给自己学个明明白白。</p>

苏旭不是没有想过，柳溶月会不会藏私诀窍，对他秘而不宣？可他就是有种感觉：柳溶月也是很想变回去当个女孩子的！至于为什么？好像不是她嘴上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似乎与日后跟他和离有关……</p>

他正琢胡乱磨着，忽听李先生屋里乱了起来！</p>

苏旭和诗素连忙打起车帘往外看，他们就见柳溶月慌慌张张地让李夏朔抡着笤帚给打了出来。柳溶月嗷嗷怪叫在前面跑，李先生气急败坏在后面追。</p>

李夏朔高举扫帚、连拍再扫，把柳溶月不容分说轰出了大门。想想还不解恨，李先生端起一盆凉水，对着门外狠狠泼了出来。眼看着冬日凉水把这位锦衣公子泼得鞋边衣角悉数湿透，这算命的才怒容满面地回屋去了！</p>

柳溶月委委屈屈地站在当地。她抖着衣裳可怜巴巴地看着璎珞车，再回头看看那算命铺子。</p>

苏旭就见“自己”先蹙了蹙眉、又咧了咧嘴，眼看这样端庄秀美的一位文弱书生，好像就要气得站在街上大哭起来。苏旭和诗素慌忙下车，他俩七手八脚伸手把柳溶月推到璎珞车上、强摁着坐下。</p>

苏旭虚声恫吓：“不许哭！尤其不许在大街上哭！太丢人了！”</p>

诗素手脚不停地给柳溶月擦拭鞋子、衣摆，小丫鬟十分不解：“小姐，您把人家锅砸了？怎么算命先生这么大火气？这是对主顾啊还是对冤家？”</p>

苏旭怔怔地看了柳溶月半湿的身子良久，脸色陡变！</p>

柳溶月让苏旭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脸都有点儿红了。</p>

诗素发现苏旭眼神不对，满脸嫌弃地推搡少奶奶：“哎哎哎！差不多得了，擦擦哈喇子！看自个儿能馋成这样儿，我可服了你了。”</p>

苏旭顾不上搭理诗素，他脸色苍白地看着柳溶月：“他……他如此待你，是不是看出来了你是个换过魂魄的女人？”他仓皇地握着她的手问：“他是不是已经把你当做怪物？他会不会把此事传扬出去？！”</p>

诗素听了这话，当即吓到腿软：“啊！那怎么办啊？要不咱干脆跑了吧！”</p>

柳溶月满脸泄气地大摇其头：“没有的事儿！他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看得出来？”</p>

苏旭大大松了口气：“那他干嘛把你轰出来？你不是给钱了吗？”</p>

柳溶月委屈极了：“李先生墙上贴了告示，说七天之前立下了新规矩，后半辈子有‘三不看’！我从来没算过命，进门就坐下，也没问仔细，结果一报姓名人家就急了。”</p>

诗素大为好奇：“哪‘三不看’啊？”</p>

既然没让人看穿妖异，苏旭就不那么着急了，他翘起二郎腿，倒要仔细听听这算命的翻出了什么新花样儿？</p>

然后他就见柳溶月一边扳手指头一边细细回忆：“李先生说了，一不看考上进士会念书的……”</p>

诗素皱眉：“这是为了什么啊？”</p>

苏旭隐约生了个想头儿，可是他没好意思说出来。</p>

果然，他看见柳溶月弯下第二根手指头，怯生生地看向自己：“二不看婚姻不顺八字孤的……”</p>

苏旭直觉此事不好，目光游移，简直有点儿不敢和柳溶月对视。</p>

诗素更不明白了：“合婚的买卖他不干了？那三不看呢？”</p>

柳溶月定定看着苏旭，语声简直赌气：“三不看祖辈做官还姓苏的！”</p>

诗素坐那儿眨了半天眼，猛然一拍大腿，转向苏旭：“这哪是三不看啊？这就是不看你啊！”</p>

柳溶月愁眉苦脸：“这哪是不看他？人家现在是不看我！我傻乎乎往那儿一坐，刚报了名姓，李先生就疯了，非说我是来看他笑话儿的。人家都不容我说话，扭头就把笤帚举起来了。李先生说了，这辈子都不想看见我！以后看见一回打一回！你说他对咱们怎么这么大仇恨啊？”</p>

诗素冷哼一声：“人家一辈子好名声糟践在您二位身上了，坏人饭碗如同活埋。你俩还有脸问！”</p>

苏旭怏怏垂头：“唉……人家非不给看，那也没法子啊。要不然咱们去别处找找，瞧瞧还有没有其他算命的……”说着他撩开车帘，想叫车把式回来。</p>

柳溶月拽住了苏旭的手腕，皱眉嘀咕：“李先生刚才一边儿打我一边儿嚷嚷，说什么我是个不祥之人，小苏相公大运甚凶，以后会定会闯下大祸，累及家门。他说得好不吓人，我待问时，他又不说了。”</p>

苏旭听了这话，不禁后背发凉：“如此说来，倒是走不得了。”</p>

柳溶月认真点头：“我也觉得，咱们最好还是请他说说清楚。”</p>

诗素说：“那人家又不给你们看，牛不喝水你们还能强摁头吗？”</p>

柳溶月有些犹疑、声音不大：“那就换个人去问问呗。”</p>

然后，苏旭就见车内的其他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了自己，他顿觉不对：“你俩看我干嘛？！柳溶月！你昨天晚上说的！我现在是妇道人家不能抛头露面！”</p>

柳溶月挠了挠后脑：“那你昨天还说……李先生性好什么来着？哦！对！渔色！”她垂头看看自己：“我现在跟这俩字儿不沾边儿吧？”</p>

苏旭扭头看向诗素。</p>

诗素连忙摆手：“你别看我！当丫头的只卖艺、不卖身。再说……渔色是吧？您要做鱼，我不出头算我不对。要色，真得找别人！我没练过这功夫！”</p>

苏旭怒道：“我也没练过！”</p>

诗素慢慢地挪到柳溶月身边儿，抓着小姐的袖子嘟囔：“那……反正这是你们家的事儿……你八字儿不好克的也不是我的爹妈……你爱去不去呗……”</p>

苏旭回看柳溶月，那意思你也不管管你的丫头！谁知此刻的柳溶月也期期艾艾地看着鞋尖儿：“说老实话……我觉得李先生算得还是挺准的……混成这样儿……是遭了咱俩的暗害……换个算命的……未必有他靠谱……”</p>

苏旭顿时气馁：“行吧！我去！就知道指不上你们俩！哼！”说着他撩起车帘就要下车，结果自己还没把腰弯全乎，就让柳溶月一把拽住，她急赤白脸：“慢着！您觉得您这样儿算‘色’吗？”</p>

苏旭无奈叹气：“我又怎么了？”</p>

诗素上下打量了苏旭一番：“有句说句，少奶奶您穿得……是有点儿让人肃然起敬。我一个使唤丫头看着，您老人家这穿着都跟‘色’不太沾边儿。”</p>

柳溶月递给诗素一块银子：“去！给少奶奶买点儿胭脂香粉绒花！嗯，再换条颜色鲜亮的裙子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