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各有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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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坐了一会儿，柳溶月搓着肩膀问：“你不会是想要跳河吧？”</p>

苏旭敢情也不是不怕冷，她就听他囔着鼻子说：“这水太浅，跳下去也淹不死。”然后他垂头看了看自己现在纤弱的身躯：“不过如果是你这身子跳，没准儿能行，要不然我试试？”</p>

柳溶月急道：“别！你不想活也不能把‘我’淹死啊！你说你这人怎么喜怒无常的？缃琴不过笑了笑，你就要跳河！堂堂探花郎怎么心眼儿这么小啊？！”</p>

柳溶月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话算捅了马蜂窝。</p>

话音未落，她就见月光下美人暴怒回头：“那你就能让天下人议论纷纷，说我不举吗？！”</p>

说着，苏旭一把拽住了她的腕子，把她的手指在月亮下举得高高的：“你看看我的手！我的手上厚厚全是茧子！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跟我说你得克绍箕裘！你不能给苏氏丢脸！所以我就得勤勉读书！我就得夙兴夜寐！一年到头除了三节两寿，我都得刻苦用功！”</p>

柳溶月看见苏旭眼中爆出蓬勃怒气！</p>

他不管不顾地朝她大声宣泄：“我也是世家公子！外面也有飞鹰走狗的朋友！我怎不知大好年华出去游荡的舒服快活？可我都忍下了！我这功名是实打实苦读来的！我不曾做过坏事！我从没伤天害理！我不过和你成个亲，我怎么就落到如此田地？我的官位、我的家世、我的才名，我悬梁刺股二十年来之不易的锦绣前途，现在丁点儿不剩地便宜到了你手里！”</p>

柳溶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苏旭暴风骤雨一般继续嚷嚷：“可你是怎么对我的？！什么叫‘不能人道’？怎么就‘没见过驴’？你知道坊间现在怎么说我？说我克妻也就罢了！居然连天阉的言语都传得满天乱飞！房里的丫头都敢明目张胆地笑话我！纵然我来日和你换回身份，我还有什么脸面走出相府？！我还有什么脸面出门做官？！你如此胡说八道？！你……你当真岂有此理！”</p>

柳溶月慌张地把手抽回来擦了把脸，她从没想过“自己”发飙之后，朱红脂润的樱桃小口也能喷得对面儿满脸唾沫星子！</p>

随即，没头没脑让苏旭骂个狗血淋头的柳溶月突然就急了！你嚷什么嚷？！我心里冤屈也大着呢！</p>

柳溶月双目通红、喉头含血，她脱口而出：“谁稀罕你的官位才名？你也有脸夸自己家世显赫？六品县官儿葱绿儿的衣裳很好看吗？你家过年修祠堂的银子都不够！你爹出门的官轿都得我花钱修！你娘屋里的明瓦都是我给补的！翠书使了我的钱还给我个好脸色呢！丹画也说这世上没有花钱的不是！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说句话？偶尔给我个好脸儿你能不能死？”</p>

她这辈子头回主动和人吵嘴，开局居然还行！</p>

柳溶月愈战愈勇：“你看你那满脸刻薄的样子！你那前程是我从你那里偷抢拐骗来的吗？还不是老天爷‘咣当’一声雷劈到我脑袋上的！没准儿就是老天爷瞧你德不配位所以才不给你！你说你不曾伤天害理，你有没有做坏事谁能知道？我从小养在深闺，我二门都没出过！我才是清白无辜大闺女！我被你连累成这个样子，你还有脸说我的不是？”</p>

眼见自己居然骂得苏旭生生后退一步，柳溶月越说越冤、越说越气，她叉腰发飙：“今天咱俩索性就把话说明白了！我为什么说你不举？还不是我怕你爹妈撞破你出去瞎跑罚你？谁家闺秀易装独行？哪个好女孩儿抛头露面？甭管高兴不高兴，您现在是个妇道人家！就要知规矩、持礼法、明闺训、守妇道！怎么人家说你不举你就没脸见人了？这要是传出去柳氏长女混迹街市，我的名节还要不要？”</p>

说到这儿，柳溶月都要哭了：“更别提我自己在屋里误打误撞地‘忙’了那么久还是白帕子一块！要是在你爹娘面前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你让咱俩如何下台？摊上这事儿，你就算万幸给休回娘家，搞不好也得让我后娘逼着遮羞自杀！苏探花不举好歹是病，柳小姐不贞那就要命！我苦心孤诣的谁知道啊？你还拿痰盂儿砸我！我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我才是怎么这么倒霉啊……”</p>

柳溶月越说越觉得自己可怜，越说越觉得自己命苦。</p>

齐妇含冤，三年不雨；邹衍下狱，六月飞霜！</p>

今年气候异常，时而冬雷震震，那就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为她柳大小姐生了天人感应！</p>

柳溶月剑眉急蹙、凤目含悲，堂堂七尺男儿“啪叽”一声盘腿儿坐在池塘边儿上，她以帕捂脸、嚎啕大哭：“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要欺负我……”</p>

看她哭成这样，苏旭目瞪口呆也就罢了，小狗八斗吓得扭头就跑，“呜呜”叫着回屋搬救兵去了！</p>

也是大少爷哭声儿太大，也是夜半府中安静。</p>

很快，即有丫鬟婆子并巡夜下人举着灯笼匆匆赶来探看。</p>

众人来时，只见明晃晃月亮底下，大少爷坐在地上咧着大嘴哭得跟傻柱子似的；纤纤弱质的大少奶奶手里举着好大砖头气急败坏：“我呸！你也是个男人！你给天下阳刚男儿丢尽了脸！你再哭一声我大板儿砖拍碎了你！”</p>

绕圈围观的丫鬟仆人对着此情此景，那是闻所未闻地目瞪口呆啊。</p>

匆匆赶来的诗素姑娘不由分说冲了上去，拼死把手拿板砖的大少奶奶拦腰抱住，她没口乱嚷：“得了！她从小就是这狗怂脾气！摊上这样一个温存老实的‘丈夫’，您做娘们儿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你还恨不得她是个‘坑妇女的领袖，打老婆的班头’？要个屁的阳刚！我瞧欠她打一顿，你就老实了！”</p>

苏旭闻听此言，一时呆住。他从小言辞便给，居然让诗素抢白得一辞难驳。</p>

万念俱灰之下，苏旭手中的砖头也就被大伙儿乱七八糟地抢下去了。</p>

那日，诗素、歌玲簇拥着哭哭啼啼的大少爷；翠书、丹画围绕着杀人放火的少奶奶。</p>

大伙儿好说歹说、死劝活劝，终于把小两口儿哄回了房里。</p>

苏旭今日行止，以女子而论那是大逆不道。奈何少奶奶有钱肯花，大伙儿拿人家手短，纷纷出头帮着敷衍。</p>

后宅里刘嬷嬷跟老爷、夫人回话也是轻描淡写：“不过是小两口儿说笑玩闹急了，茶余饭后口角两声。打是亲骂是爱，少奶奶高兴拿脚踹。年轻夫妻，床头打床尾和，不碍的。”</p>

苏大人和苏夫人互视一眼，唉声叹气之余，谁也没说什么。</p>

儿子不行么，儿媳肯定要闹。做爹娘的心里虚着一头，还能如何？</p>

好歹是在府里，闹不出大圈子，由他们去吧。</p>

那天回了房，柳溶月心头火大不理苏旭，苏旭心灰意冷懒得开口，两人气呼呼地各自脱衣上榻睡了！</p>

主子怄气，丫头们小心。大伙儿看看卧房里收拾得差不多，便你拉我我拽你地悄悄退下了。</p>

歌玲还想劝解姑爷几句，让诗素不由分说拽走睡觉去了。</p>

跟歌玲那份儿少女怀春的心意萌动截然不同，诗素姑娘现在是满脸看开地大彻大悟。</p>

睡到半夜时候，柳溶月隐约听到大床之上传出声声喷嚏。</p>

她决定翻个身接着睡，柳大小姐迷迷糊糊地想：冻到了吧？活该！</p>

不多时，那边儿帐子里似乎又传出了咳嗽的动静，柳溶月纠结地翻个身，她的身子她知道：自己从小畏寒。倘若冻到了，不喝碗热姜茶发汗，明日就会发热。</p>

本来她觉得苏旭咎由自取，可听帐子里咳得难过，分明是自己的声音。</p>

说千道万，尘世中人，谁最心疼的不是自己呢？</p>

柳溶月无奈坐起，下床去给“自己”预备热姜茶驱寒气。</p>

满满地斟了杯热腾腾的红枣姜茶，柳溶月掀开床帐钻了进去。</p>

红帐之中，她就见美人苏旭恹恹无力地斜倚在鸳鸯枕上，双手不停地擦着鼻涕。</p>

看见自己端茶上床，他依旧丧声丧气：“你来干嘛？”</p>

柳溶月福至心灵，一本正经地道：“阳刚男儿，来打老婆！”</p>

然后，她就心满意足地看到：苏旭的脸色变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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