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小室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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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帘撩起，柳溶月眼见来人，当即双目含泪，差点儿痛哭出来：“爹爹！”</p>

苏旭连忙掐住她的胳膊，小声嘀咕：“别哭！祖宗！这是我爹！”</p>

果然，柳溶月就见父亲十分奇怪地看着自己：“旭儿，你怎么了？”</p>

亲生父亲，咫尺天涯。</p>

柳溶月心中纵有无数委屈，竟然一句话都不能说。要不是苏旭紧紧地掐着她的胳膊，新姑爷难免会扑到老丈人怀里嚎啕大哭，难免成了京城奇景，必然会出市井异谈！</p>

倒是苏旭这个“亲生女儿”看“父亲”如此慈爱热切地瞧着自己，嘴角为难地勉强抽了抽。他寻思：柳大人……可比那年春宴憔悴许多……</p>

柳溶月强迫自己定住心神，她几乎把下嘴唇咬破，才挤出一句话来：“爹爹，儿……旭儿是见您清瘦了不少……心中担忧……”</p>

柳智远欣慰地拍了拍“女婿”肩膀：“不知不觉旭儿都长在和么大了。旭儿孝顺，果然不假。你有所不知，溶月她娘过世之后，我忧伤过度染了痼疾，此番入京长途跋涉，居然一病不起……”说到这里，他转向女儿蹙眉叹息：“爹爹平常身子不好就罢了。就是月儿成婚，我都未能起身操持，真是对不住女儿。”</p>

柳大人轻轻握住了苏旭的双手：“儿啊，爹爹知道你心头委屈。今日既然回门，不要急着回家。我已备下酒饭，咱们父女翁婿好好叙叙。爹也甚挂心你们啊。”</p>

苏旭素来不惯被生人拿捏身体，可他抬眼看到“父亲”满眼舐犊情深，不由心中感动，也就随他去了。</p>

此情此景落在柳智远眼中，便是女儿嗔怪自己对她不闻不问的铁证了！柳大人心头一酸，更觉自己对不起女儿！立时打定主意要对她好好补偿！</p>

柳智远淡淡吩咐黄氏：“朝颜成婚在即，你尽可去忙。我和月儿有许多体己话说。你也不必在此。”</p>

黄氏心中愤愤，黑脸行礼，扭头去了。</p>

柳智远看向“姑爷”满脸歉意：“妇道人家小肚鸡肠、胡言乱语。咱们不理她也就是了。”</p>

柳溶月心头委屈：“爹爹！可是黄氏苛待女儿……”她话还没说完，忽觉苏旭一下子捏住了自己手指。柳溶月自知失言，立刻住口。</p>

柳智远倒是不以为忤，他“呵呵”一笑：“无妨！无妨！贤婿肯为月儿出头，吾心甚慰。”略停了停，他轻声叹息：“怪我忙于公务，疏失持家，这些年来委屈了月儿。说千道万，黄氏总是朝颜的亲娘，你们看在我的面上，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吧。”</p>

说到这里，柳大人眼睛一亮：“倒是我的月儿，今日居然对继母以理相驳，胆子也大了许多！甚出为父意料！爹早就说过，我的月儿聪慧异常，吃亏在胆小懦弱。如今看来，果然成了亲就是大人了。竟与少时截然不同！”</p>

苏旭心道：说千道万，这句“截然不同”大人您算说到点子上了。可惜我还没法儿夸您。</p>

这顿团圆饭吃得平稳顺遂，席间柳大人和姑爷提起朝中之事，柳溶月刚刚面有难色，苏旭便轻声叹息，说什么丈夫被继母嘲讽仕途不顺，心中沮丧，不欲多谈政事。柳智远与闺女提及家务亲眷，苏旭懵然不知，柳溶月就坐在一边打托辞打岔，规劝岳父多多保养身体，琐事何必多谈？</p>

只是言谈之间，苏旭隐隐觉得柳智远似乎有话要对女儿说，碍于女婿在侧，不便出口。</p>

果然，小宴之后，撤去残席。</p>

柳智远携了女儿的手对女婿温言笑道：“旭儿啊，我有些私话要嘱咐月儿。我这府邸虽小，布置却还不嫌污目，你且四处走走，也算认认家门。”</p>

柳溶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苏旭对自己朝窗外连打眼色，那意思似乎是让她找个地方偷听一二。</p>

柳府房屋格局柳溶月是闭目也不会走错，她信步出门，只说散酒，也不要丫鬟小厮跟随伺候，三两步间便踱到了花厅之侧的假山洞中。这里地处偏僻，恰在内室轩窗之侧，偷听屋中谈话最是方便隐秘。</p>

柳智远亲手将“女儿”带入内室、摒退仆从，他脱口就问：“月儿，你可知为父为何要违逆你的心意，强你嫁入苏家？”</p>

父亲此言一出，在外偷听的柳溶月心头猛然狂跳。</p>

静默须臾，她便听到屋内苏旭细声细气地回答：“我母亲刚才说了，这就是‘瘸驴配破磨，烂盖遮漏锅’。我这没娘疼的长女怎配嫁入凤凰窝？”</p>

闻听此言，柳溶月单手扶墙差点儿给屋内苏旭双膝下跪：您不当娘们儿真屈才了！这挑事儿的本事也算世上罕见！</p>

柳智远定定看着长女，都说不出话了。他向来知道长女聪明有余、胆气不足，只要他不在后宅，她就时常被人欺负。可她刚刚在二堂那番犀利言辞，若非亲耳听到，柳智远简直不敢相信是出自溶月之口！就连这句略含挑拨的诉屈，也是大非寻常。</p>

这……这能是我闺女能说出的话么？</p>

柳智远不禁又上上下下把闺女打量了一番：眼前新妇挺胸抬头、双眸湛湛，已脱了女儿在家的怯懦模样，过分朴素的装扮更是与月儿平常的喜好大异其趣……</p>

柳智远不由再想，溶月出嫁那日天象诡异，送嫁仆役慌张跑回，说什么雷劈洞房，苏宅失火！</p>

想到这里，柳智远悚然一惊：难道……难道……竟然出了这等怪事？！</p>

被“父亲”死死盯了这么久，苏旭就是胆大，也渐渐生出毛骨悚然之感，他深深失悔：柳大人素有智计，朝野共闻。我刚才言语轻佻，难道被他看出了什么？想到这里，苏旭简直想抽自己：我怎么这么嘴碎？我就不能在“娘家”装半天老实？我顶着柳溶月的脑袋让她后妈奚落一顿，我就忍不下么？</p>

对！我就忍不下！</p>

其时屋内寂寂若死，“父女”二人默默无言。</p>

趴在窗户外头的柳溶月也隐隐觉得不妙，这怎么还不出声儿了呢？</p>

沉了足有盏茶十分，柳大人以手抚膺、顿足长叹：“儿啊！怎么出了这样大的事你还要瞒爹么？！”</p>

苏旭心中一紧，他猛然抬头：“您……都知道了？！”</p>

屋外的柳溶月十足摸不着头脑：我爹知道什么了？</p>

柳智远沉痛点头：“女儿出了事，如何瞒得过爹？”</p>

苏旭脸色惨变，慌忙解释：“爹……那个……大人……此事着实古怪……不是有意瞒您……实在是怕说出来您也不信……”</p>

柳溶月心头狂跳：果然是亲生父女！我就说换了魂魄这么大的事儿，爹怎会看不出来？那我是不是该马上进去，跟爹叩头求他拿主意？对！女儿的事自然要求爹爹做主！爹！我这就跟您说明白！</p>

就在柳溶月即将拔脚离开窗下的当口，她忽听屋里的父亲声音低沉哽咽，仿佛老泪纵横：“这等事说出去自然无人相信！今天若非亲眼见你，为父也着实想不到，你那大学士的公爹居然清廉至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