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愚人一无所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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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后会有这样的机会吗？他曾经问过自己，不再孤单，卑微，无人看见——我以后也会有许许多多的朋友，可以让我和他们拥抱，欢笑，一块庆祝生日吗？</p>

现在这个愿望真的实现了，只是与他曾经的设想略有出入：他没有许多朋友，只有一个朋友，他的这个朋友也不是人，而是危险的食人异种，畸变的水母怪物……是尘世中的魔鬼。</p>

并且，他早就忘记了自己的生日是哪月哪天。</p>

“我比主角更幸运……”徐久自言自语地笑道，幸福得眼眶都湿润了，“我的朋友，比主角的朋友更好。”</p>

六号低头，诧异地注视母体，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产生了剧烈的情绪波动，它唯有用力抱住人类的身体，以表安慰。</p>

但是，朋友……？</p>

难道母体认为，我是他的“朋友”吗？</p>

在人类的定义中，朋友即为彼此志同道合，情趣相投的伙伴。这样的“朋友”，过去的六号是不可能拥有的，它这一族都是独行者。那么，这个定义可以准确概括母体与它的关系吗？</p>

六号思索半晌，还是在心中表示否定。</p>

嗯……并不十分准确。</p>

它困惑地挠挠头。</p>

这个问题的答案，还得再找。</p>

·</p>

第二天清晨，徐久花了双倍的时间漱口，洗脸，确保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味道。他必须要表现得像一个弱不禁风，饿了近十个小时的可怜虫，上级们得到了反馈，才会心满意足地放过他，莫比乌斯最不需要的就是硬骨头。</p>

“麻烦，”六号在他耳边嘀咕，“消除气味，我帮忙。”</p>

“你帮忙？你能怎么帮忙？”徐久问。</p>

在他背后，六号的身体居中开裂，发出淋漓的水声。</p>

它绽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足以把徐久从头到脚地容纳到里头。钴蓝色的触须拉出交错纵横的细丝，露出一直延伸至内部深处的，胶质的粘腻肉芽，它们犹如成千上万枚交错丛生的臼齿，正摩擦着蠕动。</p>

徐久：“……”</p>

“吃进去，”六号天真地提议，而且带着一种非常奇怪的，渴望的语气，“吸一吸，再吐出来。没有气味。”</p>

徐久：“…………”</p>

徐久无言地拿过一枚柑橘，往里头一塞。</p>

“吸这个吧。”他诚恳地说，然后继续转身，仔细地刷牙，漱口。</p>

六号嘟嘟哝哝地闭上裂口，很不开心。</p>

今天一天，徐久干活，六号还是跟在他背后，充当一个观察外界的背后灵，外加称职的辅助义肢。徐久则完美地扮演了一个“虽然很饿但是害怕继续受罚所以尽可能努力干活”的奴工角色。</p>

新来的管理者倒是没怎么为难他，只是临到傍晚下班，依旧把徐久叫住，让他一直加班到食堂关门为止，才算惩治结束。</p>

徐久耸耸肩，下班时间一到，楼里的人走得走，散得散，只剩他一个人在黑乎乎的大厅里到处溜达。好在有六号，他一点儿都不害怕。</p>

“他想害你，”伏在他耳边，六号嘶声说，“我看出来。”</p>

徐久愣了一下：“有吗？”</p>

“人类总是不怀好意，”六号语气不善，完全忽略了徐久也是人类的事实，“找机会杀掉他。”</p>

徐久无语道：“他就算想害我，也不会用这么迂回的方法。直接找个由头，把我……”</p>

他话没说完，六号的身形倏然暴涨，从四面八方笼罩住了他！</p>

“……六号？！”徐久受到惊吓，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听见数声闷响，像是锋利刀刃陷进橡胶里的动静。</p>

“你保护他。”</p>

昏暗冰冷的大厅里，有人幽幽地说着话。</p>

徐久的视线逐渐清晰，透过六号垂如柳枝的繁多口腕，他分明看见一个人影，从大理石立柱后面缓缓浮现。</p>

又或者，那根本不是属于人的影子。</p>

对方越向前走，身形就越是高大。他像一个拉长的面团，夕阳下越发狭窄的倒影，等到它走近徐久所在的位置时，已经完全脱去了人类的伪装，光明正大地展示着自己怪异的外表。</p>

它的身量超过三米，手脚细长犹如螳螂，却比线条坚硬的昆虫更加诡异柔软。那瀑布般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每一束粘稠的发丝，都是纠结缠绕的透明口腕。</p>

“你保护他。”它重复道，“我没想到，我的一部分居然会保护人类。”</p>

“滚开！”六号说，戒备和杀意，使它的语言流畅，“还是说，你想再碎一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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