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愚人一无所有（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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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低着头走出来，看着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唯有虹膜，在黯淡灯光中折射出一种偏蓝的色调。</p>

“队长！”队员急忙围上去，“里面出什么事了，怎么去那么久？”</p>

队长抬起头，一言不发地仔细观察着面前的几个队员。他的眼神全然空白，面孔松弛地垮着，只有在掠过活人的脸时，眉宇间才现出一种古怪的喜悦神色。</p>

黑夜寂寂，他这副模样森然得叫人脚软。</p>

“队，队长？”</p>

队长收回目光，他失神地游离片刻，突然咧嘴一笑。</p>

“没事，”他说，“里面什么也没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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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号焦躁地卷起身体，被刺激得不太安分。</p>

夜深了，太多蠢蠢欲动的同构体在黑暗中活跃，捕猎丰美的血食。通过同构体之间的共情共感，六号完全能感应到，那些更加强大的同构体，此刻已经进化出了更完美的人类伪装，并热切地咀嚼着猎物新鲜柔嫩的骨髓与血肉。</p>

相较之下，它的力量仍然不足，甚至无法在精神链条上施加更强有力的辐射，影响到其他同类。</p>

外面有的是防守薄弱的警卫，但有了前车之鉴，六号和它的同构体们难得达成一个共识：在占据绝对优势之前，最好不要引起人类的警觉。它们不应低估人类玉石俱焚的决心，毕竟，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恐惧是可以促使活人干出任何事的。</p>

所以，另一种更简单的选择，就摆在它们面前。</p>

——吃掉一个人，再汲取他的记忆，伪装他的外形，从而吃掉更多的人。</p>

只是六号无法选择这条路。</p>

它不能离开母体……人类已经非常羸弱，但母体则是羸弱中的羸弱。他常年吃苦，又营养不良，消瘦得一下就能被捏碎。在人类的聚集地，母体没有地位，没有权势，即使消失，也无法引发太多的关注——他正是所有同构体会在第一时间选择的猎物。</p>

它不能离开母体。</p>

“怎么啦……”察觉到六号的躁动，徐久无意识地嘟哝一声，翻一个身，继续抱着它睡去。</p>

六号的身体柔软地涌动，像一个枕头大小的胶质水床，完美贴合了母体上半身的重量。它的口腕探到徐久的额头上，轻轻摸了摸。</p>

空气中弥漫着幽幽的香气，徐久的眉目渐渐舒展开来，睡得更沉。</p>

它的体型越来越大，母体每天带回的食物，已经不足以支撑它日常消耗的速度。</p>

六号必须要想个别的办法。</p>

翌日，徐久神清气爽地起床，只觉得昨日上工的疲惫一扫而空，这几个星期，他都睡得特别好。</p>

“早上好！”他大声说，六号趴在他胸口，用口腕懒洋洋地挠挠他的下巴，徐久也不以为忤，早就习惯了。</p>

等他要起床换衣服，六号才从床上流下去，钻进那个对它来说已然变得拥挤的水盆，慢吞吞地吸取水分，润湿自己的表皮。</p>

“我出去工作啦，”临出门前，徐久弯下腰，啵啵它的脑袋，把它当成太大的家猫一般对待，“在房间要乖噢。”</p>

六号吐出一串泡泡，满意地承受了人类的“告别吻”。它盯着徐久离开的背影，直到房门被慎重地锁上，母体的脚步渐行渐远，它才从盆中探出身体。</p>

水母的体表色迅速变化，直至变作完全的透明。它一跃而起，粘连在门锁的交接处，口腕波涌如水，自逼仄的缝隙中毫无阻碍地淌出去，重新在门外汇聚成完好的整体。</p>

此时，门外人流熙攘，正是上早班的时间段。它深深地，饥饿地吸收着浓郁的活人气味，终究压抑住自己的食欲，追逐着另一股更微弱的气味，朝着徐久离开的反方向追赶过去。</p>

它飞快地穿过人群，越过走廊，来来往往的研究站职员只能感到一阵风声刮过头顶。六号的十条口腕并用，在建筑物上层迅疾轮转，闪电般蹿至一队警卫身侧，在合金大门即将关闭的瞬间，“唰”地掠进室内，借着其中一人的肩膀，跃上灯管的位置，再向前滑动几米，就无比顺畅地钻进了通风管道当中。</p>

那个被借力的警卫蓦然踉跄，平地摔个狗啃泥，还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p>

六号钻进通风管道，终于能卸掉伪装色。它抬起头，吮吸着驳杂的空气，从里面分辨出可用的味道。</p>

它一路行进，一路感应着四周的动静，通风管道就像这座庞大建筑物的血管，错综复杂，又连通着各个或独立，或隐秘的房间。</p>

就是这里。</p>

目的地近在咫尺，六号故技重施，穿过狭窄的合金栅栏，犹如一摊无色透明的冰水，滴进下方敞开的面粉袋子。</p>

“快点！要出餐了！”</p>

“那边的，今天的菜单还没送到，备用方案都要准备上，别耽搁！”</p>

“……冲我吵什么？我这边淘米呢，再调三桶水过来！”</p>

“调料够用吗？牛排酱上次就说用光了，昨天送来没有？”</p>

——总算叫它找到了，当前区域的员工后厨。</p>

六号肆意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掏起一大把面粉，有恃无恐地塞进自己食道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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