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道亦有道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景元四年春，淮州夜雨。</p>

宋亦撑着纸伞站在道旁，饶有兴致地盯着土路上看，还不住地往嘴里扔桃脯。</p>

土路上停着一队客商，赶着一辆装满货物的骡车，骡车的车轮深陷进泥巴里，看样子有一会儿了。</p>

连掌柜带伙计和镖师一共十来个人，全围在车边又推又拽，任赶车的车夫把鞭子轮得震天响，骡子累得舌头都吐出来了，货车却还是纹丝不动。</p>

更怪的是，泥地里面还有个身长三尺的老头，穿一身黄袍，只露出上半身，正拽着车轮使着吃奶的力气往土里拖。</p>

伙计们却跟没看见一般，只顾喊着号子推车。</p>

泥里的老头也听着号子使劲，别看脸都憋红温了，气力却着实不小，顶着十个壮汉外加一头骡子，还有功夫瞪一眼看热闹的宋亦。</p>

宋亦见状，吃得更起劲了，甚至解下腰间的酒葫芦饮了一口。</p>

自打穿越到这个世界，被师父抱回九霄观，到现在已有十七年。</p>

按照祖师订下的规矩，九霄传人需在道法有成后下山游历。</p>

游历内容主要是去有交情的宫观寺庙里刷个脸，参加一次二十年一度的“游仙集”，告诉大家九霄观要换话事人了。</p>

遇到天赋极佳的人类幼崽和妖物幼崽，也可以顺便收徒收坐骑。</p>

除此之外，九霄传人还需探查人间之事有无鬼神干涉，防止时不时冒出来个想长生不老的皇帝，或者不献祭童男童女就不下雨的鲶鱼。</p>

一路上降妖除魔，平人间不平之事，自然不在话下。</p>

宋亦本质上是个宅男，别说出山，连出屋都不愿意。</p>

遇到今夜这样的凄风苦雨，宋亦一定会借口“独自参悟天地大道”跑回房间，窝在棉被里睡一整天。</p>

至于怎么才能“道法有成”？</p>

宋亦在修炼一途遇到最大的障碍，是如何隐瞒自己在十岁就已经“道法有成”的事实，赖在山上又吃了老道七年。</p>

直到老道发现，宋亦的修炼时间和道法境界被他控制成线性关系，才狠揍了宋亦一顿，赶出山门游历。</p>

现在看来，出门转转也是好事，起码有热闹可看。</p>

“掌柜的，要不等雨再下一会儿，把这泥巴泡软些，兴许就能推出来了。”</p>

“蠢货！还没等泥泡软，货就全泡软了！到时候就是把车推出来又有什么用，给我拉棺材板吗！”</p>

孙掌柜心急如焚，绕着骡车来回转悠，忽然看见路旁吃着喝着的宋亦，急忙招呼道：“小先生，可否伸伸手，帮小老儿一把？”</p>

“我？”</p>

大周百姓习惯称道士为先生，宋亦左右看看，这淮阳官道旁的小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倒也没有第二个先生。</p>

“正是！人多力量大，小先生来搭把手，不管能不能把车抬出来，小老儿都有酬谢！”</p>

宋亦瞅着泥里已经要虚脱的老头，冲孙掌柜摇头道：“不是我不帮你，只怕过会儿你就要后悔了。”</p>

孙掌柜以为宋亦说的是酬谢一事，正色道：“小老儿是淮州孙氏商行的掌柜，素来以诚为本，经商三十年从没赖过账，小先生大可放心！”</p>

“我说的可不是这个。”宋亦走到车旁，连纸伞都未曾放下，只轻轻一推，车轮便从泥地里滚了出来。</p>

两个靠在车上的伙计还以为宋亦只是做做样子，猝不及防下，“哎呦”一声扑倒在地。</p>

“额滴孩来，咋恁大力气！”</p>

“这先生定是有道行的高人！”</p>

“莫不是天生神力！”</p>

伙计们惊诧莫名，几个镖师更是心虚地摸向刀柄，生怕这位小先生大笑三声，喊上一句“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p>

宋亦倒也不是天生神力，只是泥巴里那土地公没劲了而已。</p>

孙掌柜也吃了一惊，怪不得背个包袱撑把伞就敢独自走这偏僻小路。</p>

看这少年道士漂亮得像个小娘子，本以为是个涉世未深的二愣子，万没想到竟是个有道行的高人，连忙把预备的几枚大钱放回袖中，咬咬牙摸出二两碎银双手奉上。</p>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一点香火钱不成敬意，还请先生莫要推辞。”</p>

“我帮没帮忙还不好说。”宋亦拒绝道。</p>

“要是掌柜的若真有这份心，再经过此地时修一段路，上一炷香即可。”</p>

孙掌柜忙道：“先生此言甚是，小老儿每次行商打这路过，都会修上一段路，与人方便，也与己方便。”</p>

“今次不知怎的，兴许是雨太大了，车上货物又重，才陷了泥坑。”</p>

“要不是先生帮忙，小老儿这趟就要血本无归了。”</p>

他还谢谢咱呢。</p>

宋亦望着小路前方的黑光血煞，又望着车下瞪着牛眼喘着粗气的土地公，默默摇了摇头。</p>

无功不受禄，一番推辞下，宋亦还是没收银子。</p>

孙掌柜只好道：“这雨越下越大，天色也晚，夜路怕是走不得了。前边有间破庙可以歇脚。”</p>

“小先生要是不嫌弃，就跟咱们同去庙中休整一晚，待明天一早再赶路。这荒郊野岭的，人多也好有个照应，也让小老儿我聊表谢意。”</p>

宋亦这次倒没拒绝。</p>

“那便劳烦掌柜的，只是我脚程稍慢，还请各位先行一步。”</p>

孙掌柜怕雨水打湿货物，急着去庙里卸货，就拱了拱手道：“先生请便，我们也好先去前面庙里准备一番，迎接先生。”</p>

“有劳。”</p>

车轮终于转了起来，骡子的蹄声与伙计们的议论声渐行渐远。</p>

土地公的骂声却越来越近。</p>

“你xxx（大周粗口）你眼瞎啦！啊？看不见前面有妖鬼拦路吗！”</p>

“这孙氏平日修桥补路，做善事积功德，老子费了牛劲才让他走不动道，你管个xx（大周粗口）闲事啊！”</p>

“遇到你这活阎王，这群人是积八辈子血德了！”</p>

“现在可好，货是保住了，命丢了！我的功德也没了！”</p>

土地公拉了半天车，又淋了半天雨，骂几句就没力气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唉声叹气，满脸的生无可恋。</p>

这土地公虽然是个暴躁老哥，神还挺不错。</p>

宋亦也不生气，反而把伞遮在他头顶，从包袱里取些果脯递了过去。</p>

“吃点？”</p>

“吃！不吃白不吃，白吃谁不吃？”</p>

土地公也开摆了，抢过果脯就大嚼起来，又随手抓了把泥土，翻掌之间捏成一只陶杯。</p>

“我看见你喝酒了，给本神也倒点儿，年纪轻轻，一点不知道尊老爱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