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端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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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如撇了撇嘴，道：“就算那梦里的事不能全然作数，圣上也是坏人。下令杀严家的不正是圣上？父亲和母亲既然相信严家会落难，便该看清圣上。”</p>

容氏闻言，面色微变，即刻唬了她一眼。</p>

“不可胡言。”她说，“就算杀严家的是圣上，那也是他受小人蒙蔽，错杀了忠臣。就算梦里都是真的，只要你父亲远离小人，走上正道，圣上又怎会杀你父亲？切不可部分青红皂白，就冤枉了好人。再说了，说圣上的坏话可是要杀头的，你若不想那噩梦成真，日后便不可再这么说，知道么？”</p>

漪如看着容氏认真的眼睛，终于败下阵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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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乃天下首善，偌大地京城之中，皇城伫立在正北，高高的城墙，远远便可望见。</p>

漪如坐在香车之上，透过纱窗，看着外面热闹的街市，恍如隔世。</p>

上辈子，严氏倒台之后，她就在宝相庵里关着。在那些日子里，她只能望见四角的天空。外面所有的消息，都是那同情自己的老尼打听来的。漪如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坐在院子的墙根下，晒着太阳，一边捉身上的虱子，一边结合老尼说的话反思过往。</p>

她还记得把虱子捏死时的感觉，用那长长的指甲掐着，微微使劲。</p>

虱子就爆开，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p>

这是那处冷僻的小院里，她唯一能找到的让自己稍微开心的事。每一只虱子在手上死去，她就仿佛向一个人报了仇，生出些微微的畅快来。</p>

也是因此，如果虱子捉得太勤，突然没有了，她还会十分失落。因为随之而来的，是漫长的空虚和伤心。</p>

而如此往复许久之后，漪如也终于想明白了一些道理。</p>

皇帝、皇后、王家、宋廷机等等那些人，自是可恶，但归根究底，让严家落到如此田地的，其实并非他们。</p>

靠着皇家恩惠而来的平步青云，三代荣华，让严家的所有人都飘飘然。</p>

严祺的罪状，每一条其实都不冤枉。是他的所作所为，给皇帝递了刀子。</p>

“……你总这般盛气凌人，即便身在囹圄，也不知悔改。”</p>

漪如的闺中好友温妘看着她落魄而不甘的模样，嘲讽的目光里带着怜悯：“你总以为一切皆理所当然。别人理所当然对你好，捧着你，事事让着你。你知道你最可恶之处是什么么？你将别人踩在脚下，挡了别人的路，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p>

那时，漪如大怒，要跟温妘分辨。</p>

温妘却不屑再与她说话，转身而去。</p>

没多久，她就听老尼说，那取代自己当上了太子妃的人，正是温妘。</p>

漪如愈发觉得，人是个十分奇妙的东西。</p>

他们在一帆风顺时，往往心浮气躁，诸多不满。而在难过绝望的时候，却能够平心静气地思考，真正地认清自己。</p>

恼怒，不甘，屈辱，悲恸……这一切重重袭来，漪如生了一场大病。这场大病，没有让她死去，但教会了她如何去想。</p>

给她送饭的两位比丘尼看她可怜，知道她识字，就给她送来佛经。那里面的字句，漪如从前曾跟着母亲看过，从不走心，而在宝相庵里，她看着那些熟悉的字句，终于有了另一番滋味。</p>

然而漪如不是六根清净之人，读经不能使她忘却，却让她认真回想自己的一生。</p>

念经之人，总爱说今日因明日果。</p>

而漪如看过往的一切，亦是如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