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情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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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后半夜下了雨，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湿润的气息，雾隐山上云雾缭绕，天空中的半轮月亮隐去了，只剩破晓的日头，小心啮破天幕，投落几分日光，为群山更添仙气卓然。</p>

但空气中弥漫着些许血腥气息。</p>

原是小师妹云琦手里提着一只赤狐尸体。待她路过冰魄秘境时，便冲着江春霭打招呼：“师姐！”</p>

江春霭闻声，如大梦初醒一般觑她一眼，笑道：“师妹好。”</p>

二人都不曾对那赤狐尸体多发一言。</p>

明雪宗乃是仙门的正道魁首，是以诛杀所见妖邪，乃是众修士心中不成文的规定，不论外门还是内门。</p>

小师妹：“师姐，今日到你轮值秘境了么？怎来如此之早？”</p>

雾隐山上有一冰魄秘境，乃是宗门禁地，虽然大家心有好奇，但谁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违逆宗门禁令贸然闯入，何况这冰魄秘境还有高手轮番镇守。</p>

江春霭师姐便是其中之一。</p>

在云琦刚刚拜入明雪宗门下的时候，师姐就已经是化神境界的修士了。</p>

她听旁的人说，江师姐乃是阳念仙君从凡间带回，悉心教导，师徒感情甚为笃厚。</p>

尽管江春霭并非那种千百年一遇的天才，但能在她这个年纪有此修为，亦属不凡。</p>

闻言，江春霭回应：“昨夜下了雨，我睡得浅，早早醒了便上山来了。师妹你今日如何来雾隐山了？”</p>

小师妹噘嘴，扬了扬手中的赤狐尸体，道：“我追这死狐狸三天三夜，连跑了三座大峰，要不是我修为不精，我早就将其斩杀了。而且我差点将这只狐狸跟丢，要是让别人知道我放走妖狐，那我该遭多少白眼！”</p>

说完，她还挠挠头，哀求江春霭：“师姐，这事你可不能告诉别人！不然的话，她们定然又要嘲笑我了！”</p>

江春霭无意识地撩起耳边碎发，扯出一个笑来，道：“妖邪合该诛杀，只要有心便好。至于增进修为，可以慢慢来。你且放心，师姐自会为你保守秘密。”</p>

“倘若你下次再碰见了难缠的妖怪，尽管告诉我。”</p>

得了师姐的允诺，小师妹脸上的害羞霎时消失，又快乐起来，寒暄了几句如何追杀这妖狐的辛苦事情。</p>

江春霭面上挂着笑，一直应付着小师妹，正以为小师妹要走时，后者却忽然靠近，吓得江春霭一个激灵向后，“怎么了？”</p>

小师妹眼露疑惑，看向师姐脖子处：“师姐你是受伤了吗？”</p>

江春霭下意识捂住脖上红痕，说：“今晨来时遇到了蚊虫……”</p>

小师妹若有所思地“哦”一声，也不疑有它，又说些别的。</p>

江春霭师姐是个很好的人，修行相当勤奋，平时也任劳任怨，除却宗门修士应做之事，还会牺牲自己的闲暇时间来帮助同门，譬如剑馆指导、炼化灵石之事，都能看见她的身影。</p>

今天师姐或许是起得太早，脸上略显惫色。</p>

不过适才师姐许诺答应她的时候，仍旧是往常光景：</p>

浅色瞳眸亮亮的，像琉璃珠子，教破晓的日头一照，落光落色、彩光绮丽，很难让人不相信。</p>

江春霭师姐一定会帮她剪除妖邪，她从来没见过比师姐更正派、更守规矩、更老实的人了。</p>

可就是这样的人，刚刚第一次撒了谎。</p>

也是第一次对妖手下留情，还和冰魄秘境里面的妖有了肌肤之亲。</p>

那妖还不是别人，正是她倾慕已久的大师姐寒宵。</p>

眼瞧着小师妹的背影消失在隐隐云雾中，江春霭持剑的手都发软，“铿”一声，长剑落地，江春霭几乎瘫倒一般坐在地上，慢吞吞地撩起自己的衣袖。</p>

肌肤受道袍常年包裹，里面自然玉白一片，但如今却赫然印着鲜红的指印，昭示着昨夜发生的一切。</p>

手腕间的半月形状玉环，昨夜还硌得她疼……</p>

但身体恰如其分的酸慰又提醒着她昨日经历的一切。</p>

耳边似有溢出的舒爽声音。</p>

她顿觉脸上燥热。</p>

钟情引的效用还没有消去，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去。</p>

江春霭坐下的地方，旁边便有一滩未干涸的水，她看见自己脸上飞上霞红，已然蔓延到了耳朵深处。</p>

她想，自己今早跌跌撞撞从秘境出来的时候，这滩雨水里面说不定倒映的是点点星幕。</p>

是的，她不是今天早上从自己居所出来当值的，而是从秘境逃离。</p>

脑海里面轰隆隆地炸开春雷一般，江春霭闭上眼，极力平复自己的呼吸。</p>

她的确喜欢做很多帮助别人的事情，而且有求必应。</p>

守卫冰魄秘境之事吃力不讨好，除非万不得已，几乎没有人会主动靠近此地。就连刚刚的小师妹贸然到时，都解释了自己缘何而来。</p>

冰魄秘境寒气森森，连带着整片雾隐山都湿气极重，对修炼毫无裨益，所以来轮值的修士，大多都抱有怨言，区别只在于说与不说罢了。</p>

有的人只是抱怨，但有的人便根本不想来——师兄曾钧便是其中一号人物，这次他循例拜托了江春霭帮她多值一天的日。</p>

应值五日，曾钧就来了一日，剩下四日他既不来，也不给江春霭说个清楚，因为下一轮便是江春霭了。</p>

他知道这师妹的脾性，也不是第一次找她代值了，只不过这次稍微严重些，那又如何？</p>

他是年纪最长的大弟子！</p>

宗门所有弟子都不喜欢去冰魄秘境当值，除了江春霭，是以不管一个周期轮到了谁，江春霭当值的次数总比别人多。</p>

江春霭果然没有走，索性就在秘境周围待着，想等待自己值日的时间。</p>

她想，自己多做一些也没什么，或许是师兄遇到了什么急事也说不定。</p>

可偏偏就是交接的前夕出了毛病。</p>

江春霭彼时正在石像前盘坐，于识海中修炼，忽而便有一道白光，呼啸着闪进她的识海，似乎又在她的耳边喁喁细语，蛊惑着她要做什么事情。</p>

那个低沉的声音让她进入冰魄秘境。</p>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识海里面总有一个女人的喁喁细语，指引着她做什么事情。江春霭并不觉得奇怪，她知晓她的血脉不同于别人——师尊还健在的时候，便告诉她说这血脉可在关键时刻保她一命。</p>

师尊去世后，江春霭对识海里面的声音又多了几分对亡师的尊敬与怀缅，于是她听从了，鬼使神差地踏入了冰魄秘境。</p>

冰魄秘境果然如它的名字一样，江春霭甫一踏入，便觉寒冷非常。</p>

秘境里面是旷阔的山谷，山风猎猎惊寒，饶是江春霭这种达到入虚境界的修士，都觉得四肢百骸凉意森森。</p>

识海里面的声音蛊惑着她，为她指明方位。</p>

月夜里，空旷的山谷间弥漫着湿气，江春霭强忍住如擂的心跳，紧闭着唇，隐匿气息，紧紧跟随着识海声音的指示前进。</p>

【宽心，你并非第一次到这里来。这里的怪物也不会是你的对手。】</p>

声音如同魔音贯耳，但江春霭偏偏相信这道声音的指示，因为师尊知晓这道声音的存在。</p>

某种意义上，江春霭将其视作了阳念仙君的化身。</p>

四方苍青天空低低压下，江春霭目力所及，不过只有方寸间的距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