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帝女精卫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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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陛下过目。”王贲将银盘呈了上来。</p>

嬴政屏住呼吸，目光灼灼地盯着银盘。</p>

这银盘制作十分精致华美，上头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镶嵌着红、黄、绿等各色宝石共八颗，银盘边缘还是镂空的，形状像下垂的花瓣。</p>

乍眼一看，这就是一朵盛开的莲花。</p>

用这么精美的器物盛放食物，实则是有些奢靡。</p>

换言之，若不是这银盘之前盛过食物，谁也不会把它和餐具联系起来。</p>

“启禀陛下。”这时候，那个最初和云清搭上话的农夫说道，“神女轻轻以挥手，小民手中便出现了这个银盘，但......”</p>

他面上神情带着狂热的崇拜，哪怕过去好些天了，他依然记得自己当时心里的震撼。</p>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颤抖地说了下去：“银盘里的肉源源不绝，直到我们所有人拿了三轮后，才终于空了下来。但奇怪的是，银盘里明明有很多肉，可小民捧着银盘时，感觉像是拿着个空盘子，好像感受不到肉的重量，而且小民捧了那么长时间，事后一点都不疲惫。”</p>

“此言当真？”嬴政顿时惊诧。</p>

农夫跪在地上，语气郑重：“小民不敢欺瞒陛下！”</p>

嬴政目光闪烁，忙捧了银盘，亲自感受。</p>

捧了空盘一会儿后，他将桌上的竹简全都放了进去，那么多竹简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p>

随即，他再次将银盘捧起，高举至胸口。</p>

他保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细细感受着。</p>

在场的官员除了王贲，还有李信、蒙毅、李斯，此刻也都紧张地看着嬴政，目光忐忑又期待。</p>

一时间，室内再无任何人说话，安静地落针可闻。</p>

时间在这一刻也变得格外缓慢。</p>

终于，一刻钟后，嬴政放下了银盘，轻轻吐出一口气。</p>

“陛下？”众大臣齐声开口。</p>

嬴政眼中异彩连连，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确没有重量，这银盘里装了竹简后，和没装时竟然份量相当。”</p>

非要说的话，好似捧着一只小巧的鸟儿。</p>

可明明盘子里放了那么多竹简，就算是成年男子捧上一刻钟，也难免手臂发酸。</p>

这就是神仙手段吗？竟如此有违常理！</p>

嬴政不禁失神。</p>

王贲、李斯等人也同样被震慑到了，忙不迭地都捧起银盘想试试。</p>

待他们尝试过了，得出的结论自然和嬴政所言相同，便全都呆若木鸡。</p>

先前不管这些人说得如何天花乱坠，他们到底没有亲眼见过，很难有代入感，直到此刻亲手试过了，才明白那一刻的震撼到底有多大！</p>

原来，世间真有如此神奇之事！</p>

原来，世间真有如此奇妙之物！</p>

一时间，君臣全都沉默了，台阶下跪着的黔首们也都大气不敢出，室内再次陷入安静。</p>

不知多久之后，嬴政才再次开口，对那农夫说道：“你将神明赐肉的事情，从头到尾再讲一遍。”</p>

“唯。”农夫跪在地上，恭敬地应声。</p>

他说得认真，嬴政君臣听得更认真。</p>

当听到农夫说神明手腕上有一条赤红小蛇，凡人看一眼就犹如被摄去了魂魄时，嬴政的手猛地捏住桌角。</p>

当听到农夫说神明对麦苗稀疏一事十分不悦，还对他们经常吃不饱这件事感到震惊和疑惑，面上似乎还有愤怒之色时，嬴政眼里划过一抹思索。</p>

农夫还说，神明怒气冲冲地朝东边看了一眼，低声呢喃了句什么，但他没有听清。</p>

他没有听清，嬴政便无法知道，不禁皱起眉头，神色不悦且充满遗憾。</p>

农夫唯恐皇帝怪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p>

嬴政到底没有发怒，他把目光投向角落里正奋笔疾书的蒙毅。</p>

蒙毅将黔首所讲述的一一写了下来，见嬴政朝他看来，便将竹简吹干后呈上。</p>

嬴政仔细阅览，见无错漏，便挥挥手，让黔首们退下了。</p>

之后，他问道：“神明之事，你们怎么看？”</p>

蒙毅第一个开口：“回陛下，臣认为那红衣女郎就算不是神明，也应当是一位有着大修为的方士。”</p>

王贲则道：“臣倒是觉得那女郎必定是一位神明，因为方士修为再高，也还是人，是人，就做不到这样神异，也......”</p>

他指着桌上的银盘，又提及那颗表面布满金色文字的明珠，道：“也没有这般伟力。”</p>

“陛下，臣觉得除了修为高超的方士和神明，还有第三种可能。”李信犹豫片刻，迟疑着开口，神态颇有些小心翼翼，“或许是妖邪鬼魅......”</p>

话落，嬴政的脸色就有些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眼里浮现一抹厉色。</p>

李信忙道：“陛下恕罪，臣并非诅咒陛下寻不得真神踪迹，只是确实有这种可能。若陛下认定那女郎是神明，兴致勃勃地与其会面，到头来却发现那人其实是妖邪之流，有伤害陛下的心思，该如何是好？”</p>

嬴政静默着，不置可否。</p>

王贲开口道：“李将军，那女郎曾先后多次助人为乐，若是妖邪鬼魅，怕不会如此行事。”</p>

李信摇头：“若她故意为之，想要伪装成良善之辈，好打消咱们的戒备呢？”</p>

“这......”王贲迟疑一瞬，闭上了嘴。</p>

“李卿，你怎么看？”这时候，嬴政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斯。</p>

李斯笑着说道：“陛下一统天下，结束乱世，功绩斐然，上苍必定感念。臣不知那红衣女郎是否是真神，臣想的是，就算那人不是，也不足为惜，因为迟早会有真神为陛下履足凡尘。”</p>

嬴政闻言略有些诧异，又好似在意料之中，眉梢微扬，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李卿能言，朕心甚慰。”</p>

“臣所言，字字句句皆发自肺腑。”李斯笑着行礼。</p>

王贲、李信、蒙毅：“......”</p>

这惯会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老狐狸！</p>

李斯昂了昂头，对这几道恼火的目光视而不见。</p>

溜须拍马怎么了？阿谀奉承怎么了？</p>

他李斯做老鼠要做仓中鼠，拍马屁也要拍天下最厉害的那个人的马屁！</p>

末了，他又正色道：“陛下，对于黔首们所言，臣有一些想法。”</p>

“讲。”嬴政轻轻一拂袖，重新坐了下来，以手支颐。</p>

“明珠和银盘神异奇妙，自不必多说，但那红衣女郎的身份尚且存疑，无法下定论。而想要下定论，一来是要亲眼见到其人，二来，便要仔细分析对方的一言一行。”李斯神色认真，思维清晰，言语流畅，“适才李将军说对方或许是妖邪，可就算是妖邪，平日里伪装得再好，也总会在不经意间有蛛丝马迹漏出来。”</p>

嬴政颔首，示意他继续说。</p>

李斯道：“那女郎首次出现，是在曲阜，她为何要前往曲阜？这臣尚不知晓。但她在市集上的言行，和当世之人有些不同。”</p>

“她看什么都新鲜好奇，显然对很多事物都感到陌生。她欲购买玩耍之物，却不说自己没有‘没钱’或是‘没有秦半两’，也不提以物易物，而是说自己‘无贝币’。”</p>

“古籍上有记载，贝币是上古时使用的钱币。”</p>

说到这里，他隐晦地停顿了一下，并未直说红衣女郎可能来自上古时期，而是让众人自己体会他话中的意思。</p>

然后，他接着道：“那女郎随手抠了腰间宝石与人交易，可见对金银宝物并不在意，不是出自大户之家，便是不在乎凡俗富贵的神明，或者妖邪鬼魅。”</p>

“她对农事极为关心，这和对三皇、尤其是对炎帝香火寥寥一事联系起来，便能说得通了。炎帝者，神农也，若她真是炎帝之女，关心农事实属应当。”</p>

“她经常来无影去无踪，不是真有神仙手段，便是耍了什么戏法蒙蔽人眼，亦或者是会乔装易容。”</p>

“她身边有一只火红的鸟，根据旁观者描述，似乎是神鸟凤凰。”</p>

“楚人素来信奉火凤，若那鸟儿真是凤凰，却不知是否和昔日的楚国有关联？”</p>

说到这里，他小心地看了一眼嬴政。</p>

嬴政果真眉头微皱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已，没有更多的情绪流露出来。</p>

李斯便知道嬴政不会因为他的合理猜测而生气，遂接着往下说：“听那农人的描述，那凤凰之前是麻雀的样子，后来才变成了凤凰，臣猜测麻雀只是祂的伪装。”</p>

“除了凤凰，女郎手腕上还盘踞着一条赤红小蛇，叫人看一眼就毛骨悚然，应当是对方养的灵宠。只是臣未曾亲眼见到，不知那蛇样气质如何，是否为邪物。”</p>

“不过，管中窥豹，可见一斑，由此也可见那女郎必定法力高强。”</p>

他言语间多有羡慕，好似自己也想寻仙问道，超脱凡世。</p>

嬴政随意地瞥了他一眼。</p>

李斯赶紧回神，肃容道：“农人说，红衣女郎得知庄稼稀疏，农人难以果腹后，十分生气地往东边看了一眼，臣......”</p>

他一直言语流畅，此刻却迟疑着说不出话来。</p>

“有话便讲，勿要吞吐。”嬴政道。</p>

李斯深深行了一礼：“启禀陛下，古籍里有记载，说炎帝幼女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臣便有些猜测......只是，臣也不确定那女郎是否当真为炎帝之女，所以不敢贸然提及此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