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爹（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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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寨旧村位于坟头山山脚，房屋是沿着山路建造，呈曲线盘旋，越往里走，平地越窄，房屋越少。</p>

沿着小路径直往里，倒数第三家就是陆柳和黎峰的家。这个房子因加建小屋，显得奇形怪状。</p>

两个爹在院门外张望，引起了二黄的注意。</p>

二黄是猎犬，平时在后院的狗窝里待着，但它是会看家护院的。</p>

它的鼻子很敏锐，闻到陌生的人气就汪汪叫。</p>

陆柳听见狗叫，思绪被打断，来不及细想，赶忙往家里跑去，连鱼都顾不上捡。</p>

他不知道两个爹怎么找过来了，是发现他跟哥哥互换了，还是单纯想来看看哥哥？</p>

到了家门口，双方碰面，你看我，我看你，半天没人说话。</p>

要是别家来了两个人，话也不说，就在门口干巴巴望着，指定挨骂。</p>

可他们这一家三口，性格都被动，还是二黄的叫声迫使陆柳先打破僵局，试探着客套：“你们找谁？”</p>

陆二保跟王丰年在家都想好了，他们照着亲戚关系说。</p>

“我们是陆家屯来的，你娘是叫陆三凤吧？她是我们三妹，好些年没见，听说她家小哥儿嫁人了，我们来看看。”</p>

这样亲近的关系，连婚酒都没来吃，探亲还探到了出嫁的孩子家，实在不正常。一般人还要误会他们是来打秋风的。</p>

陆柳却立即开了院门，迎他们进屋。</p>

“你们坐，我去后面看看狗，等会儿过来。”</p>

二黄叫得凶，陆柳先去安抚了一番，心中急思不断，偏偏前院又来人叫门，让他无法深思细想。</p>

来人是姚安，他来给陆柳送鱼。</p>

村庄空旷，靠山的地方容易产生回音，二黄叫声大，姚安听见了。</p>

他往里屋里瞅，见堂屋里站着两个拘谨的人，便问：“来客人了？我还以为你家进东西了，刚还招呼大强来帮忙。”</p>

靠近山林的宅子，偶尔会有兽类来访，蛇也多见。家里猎犬能顶事，需要人力配合，才好免除烦扰。</p>

陆柳顾不上害怕，只说：“没呢，是我二舅来看我了。”</p>

姚安听了好奇，又往屋里瞅一眼。</p>

陆二保跟王丰年拿了肉跟糖，人还没坐下，一看就是上门礼。</p>

姚安的羡慕藏不住：“你家真有钱，随便来个舅爷都大气，来看小辈，还带这么厚的礼，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p>

他没跟陆柳多说：“去吧，回头咱俩唠唠。”</p>

陆柳应了，拿了鱼进屋。</p>

他被姚安提醒，才注意到两个爹带了礼上门。</p>

家中情况，他再了解不过，这礼不能要。</p>

“来就来了，这么客气做什么？我这里什么都不缺，你们待会儿拿走吧。”</p>

陆二保跟王丰年带来的东西，还是陆杨回门拿的肉和糖。</p>

他们心里惦念，又实在愧疚，只恨家穷，拿不出更好的，说什么都不拿走。</p>

陆柳体谅他们对哥哥的一番心意，几番推辞，把东西收了。</p>

收了礼，有一阵沉默。</p>

陆柳想念两个爹，不敢盯着看。他怕露馅儿。</p>

陆二保跟王丰年却忍不住，错开视线又看回来，把陆柳细细看。</p>

像，实在是太像了。</p>

感叹过后，是扑面而来的熟悉感，他们以为这是血脉亲缘带来的感觉。</p>

再看看，发现这孩子的眉眼越看越眼熟。</p>

两兄弟长得像，因脾性气质不同，五官略有区别，一个英气，一个柔和。</p>

若是只知其一，不大看得出来，觉出差异，也只会当心情影响了神态。</p>

两个都看了，还知道这样像的人有两个，就很难把他们混淆。</p>

夫夫俩越看越心惊，越惊越看。</p>

他们越看，陆柳也就越慌，慌起来坐不住。</p>

陆柳忙着找事做，他去灶屋把鱼放到水桶里养着，再把炉子提到堂屋里来。</p>

屋里烧炉子，可以烤火暖一暖。</p>

昨晚才拿了些年糕回来，家里红糖没有了，但两个爹带了糖过来，可以烤红糖年糕吃。</p>

陆柳不知道，忙起来才会露馅儿。</p>

他做事的姿势、习惯，都是两个爹熟悉的样子。</p>

陆杨的蹲姿像个小汉子，单膝略低，烧炉子是在侧面蹲着，玩火熟练，炉子里放两根柴火，就把一束稻草拿手里点燃，看它们烧了小半，火势大了，才往炉子里递。</p>

陆柳则是乖乖蹲炉子前，两个脚后跟都落地，正面生火，规规矩矩地架柴火，往柴火底部的空窝窝里塞干草，火折子点燃干草，他会拿烧火钳去夹，不会大胆用手去递。</p>

王丰年前几天看陆杨烧炉子，都没多想，今天再看陆柳烧炉子，心都在抖。陆二保跟他同样的心情。</p>

夫夫俩又惊又怕，他们的情绪直接影响到陆柳。</p>

陆柳忙忙碌碌想改习惯，结果把几块年糕烤得乱七八糟。</p>

两个爹看破不说破，慌慌张张给他找补遮掩。</p>

三个人互相看一眼，什么事都藏不住了。</p>

家里除了他们，只剩两只兔子一只狗，但他们不敢挑明了说。</p>

陆柳想，他只要不承认，就没有露馅儿。</p>

两个爹则怕认错，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都不敢说。怕伤了陆杨，也怕影响到陆柳。</p>

他们变得客套又熟悉，寒暄的话题让陆柳眼睛发酸。</p>

王丰年问他在黎寨过得怎么样：“还习惯吗？”</p>

陆柳一串串答了很多：“有些不习惯，但我不常出门，就都挺好的。家里什么都不缺，每天都能沾点荤腥，不是鸡蛋就是肉，前天我还吃了鸡蛋饼！加了四个鸡蛋的饼子！昨天跟着大峰一起去打年糕了，他娘也挺好的，给我拿了兔子回来养。母兔下崽，又能换钱。公兔养大了，过年吃掉……大峰很厉害很可靠，二黄也会看门，没谁来找麻烦，哦，二黄就是那条狗，家里还有骡子车，去县里也方便……哦哦，还有，我今年有好几身棉衣，最重的那件足足三斤！穿身上跟裹了棉被一样，可暖和了！”</p>

这一番话听得两个爹眼睛湿润，王丰年擦擦眼角，连连点头说好。</p>

陆柳问家里怎么样，王丰年说挺好的。</p>

距离他们出嫁没多久，家里变化不大，现在大伯家帮他们买卖土地。</p>

他们家里鸡都卖了，只剩菜园子在料理，夫夫俩闲着，去给养猪的人家帮忙，随怎么忙活，今年辛苦一些，来年养猪就熟悉一些，努力养大肥猪，挣了钱，什么都好了。</p>

陆柳听得眼睛晶亮，还是哥哥厉害，猪崽都能弄到。</p>

他也不喜欢家里那几亩地，太散太瘦不出粮，以前总不敢换，怕断了收入来源。现在好了。</p>

王丰年看他喜欢听，就跟他说陆杨去卖肉包子的事。</p>

话没说破，提及卖包子，他们说的是“柳哥儿”。</p>

陆柳听着怪，心里想着别的事。</p>

初遇那天，哥哥一直盯着包子摊看，原来不是饿了，是在观察？</p>

他又记起来回门时，陆三凤说陈老爹想吃他做的包子。</p>

哥哥的手艺一定很好，他还没吃过呢。</p>

聊一阵家常，陆柳放松下来，笑容乖乖软软，看得他两个爹的心直直往下坠。</p>

太熟悉了，真的错不了。</p>

两个孩子胆大包天，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身份。</p>

他们出了家门，回看一眼，都不敢在黎寨多留。</p>

到了官道上，夫夫俩想商量个事，张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p>

他们茫然无措，心里又空又挤的，杂乱无章。</p>

原来他们惦记的那个孩子，早就回家了。</p>

他们要去上溪村，看看陆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