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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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杨在市井长大，卖一篮鸡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p>

鸡蛋价位不定，夏季便宜，因为天热，不耐放，价格能最低能压到一文钱一个。</p>

过了最炎热那几个月，鸡蛋的价格就会上涨。一般不会低于一文四。</p>

冬季的价格最高，因为气温低、好保存，加之有年节，家家户户都会做好菜，鸡蛋的储备是很有必要的。</p>

依着陆杨的生活经验来说，冬季的鸡蛋最高能卖到一文七一个，集市上要便宜些，一文五、一文六这样。根据鸡蛋大小、新鲜程度来定。</p>

散碎的零头不好计价，通常是十个起卖。</p>

陆杨定价十六文钱十个鸡蛋，买二十个鸡蛋，送一个。价钱刚好在常价上下浮动。</p>

卖鸡蛋要挑人。村里人也会买鸡蛋，但他们在村里就能买，不用费劲的背来背去。</p>

陆杨就挑着县里人叫卖，跟人搭话。</p>

他耳朵尖，眼睛明，嘴上也快，尤其见着那些脸上喜气洋洋的中年人、小年轻，他都追上去跟人搭话。</p>

年节前后，办喜事的人多。</p>

没怀上孩子的，吃个鸡蛋补补，以后好坐胎。</p>

怀上孩子的，也吃个鸡蛋补补，以后生的娃娃白白胖胖又聪明。</p>

若家中没喜事，大人们长辈们也吃个鸡蛋补补，年头忙到年尾，实在辛苦了。</p>

他还跟人讲鸡蛋的味道。</p>

“就我这鸡蛋的个头，您打散了，略加两勺温水，两颗蛋能炒出一大盆！现在菜也少，人嘴里没味道，我给您说个法子，您买些辣椒，再备些葱姜蒜，就拿家里的大酱，锅一烧热就放油，把鸡蛋炒碎，把葱姜蒜都爆香，再拿一勺大酱提味儿，然后把鸡蛋放进去炒炒，那滋味儿——拿红烧肉都不换！又有营养又下饭！家里人吃了都说好，邻居闻着都说香，谁见了您不夸一句好手艺、会过日子啊？”</p>

他的嘴实在灵巧，市井上摸爬十几年练出来的好口才，走完一路，好些人都眉开眼笑，直夸他会说话。</p>

县里人是会买鸡蛋吃的，在谁那里不是买？这小哥儿说话好听，就在他这里买。</p>

买鸡蛋的人都会问他鸡蛋酱是怎么个做法，陆杨耐心跟他们说：“就跟平时炒菜一样，但这是炒酱而已。要想吃得香，可以多打个鸡蛋。要想下饭，可以多加点酱。”</p>

一篮鸡蛋五十颗，他照着定价来，买二十个鸡蛋送一个，余下八个不好卖了。</p>

他也不急，这头的买家不捎带着全买了，他就换条街，说最后几个鸡蛋，便宜了卖。</p>

照着一文四的价格来，抹个零头，十一文钱全拿走。</p>

一篮鸡蛋，合计卖出了七十五文钱，算一文五一个。不亏。</p>

卖完了蛋，陆杨才往陆二保卖鸡的摊位去。</p>

他第一次见亲爹，心情难免紧张，又跟看弟弟一样，蹲在不远处的墙角，往那边静静看了很久。</p>

陆二保很好认，人老实又拘谨，守着两只叠摞的鸡笼，两手扶着，吆喝声都干巴。</p>

人老了，两鬓白了一大片，深麦色的皮肤上满是岁月的痕迹。看着身材高大，但腰背佝偻着。</p>

陆杨见过很多腰背佝偻的人，多见于迎来送往的掌柜、伙计。这些人成天点头哈腰的，长久以往就把腰背折弯了。</p>

这次回乡，他才发现农户的腰背弯折得更厉害。陆二保的年龄不算高，却与很多高龄老头一样，高大身材折了半，看得出高大，偏显得矮、敦实。一看就是被生活压垮了。</p>

陆杨原本对抛弃他的亲生父亲有许多怨气，见此情状，心中情绪复杂难言。</p>

算了。</p>

不把他送出去，他可能早死了。</p>

这都十八年了，陆家还过这苦日子，十八年前定是养不活两个孩子。</p>

也因此，他对陈老爹的埋怨也少了很多。</p>

他想着，弟弟比他好说话，若是陈老爹知道收敛，管好俩儿子不胡作非为，弟弟一定好好孝敬他们。</p>

要是贪心不足，那也没关系。黎峰可不是好惹的。就陈家那几口人，黎寨都进不去。闹不出水花。</p>

陆杨起身，拍拍衣裳上的灰尘，去找陆二保，站他身侧，轻轻叫了声“爹”。</p>

陆二保不知面前的孩子已经换了一个，他跟陆杨说：“刚才谢家那孩子想给你赔不是，出去找一圈，没找着你。我看他们在这里也没话说，白站着让人不自在，就让人先走了。”</p>

陆杨直接戳破：“是被他娘逼着赔不是的吧？”</p>

陆二保：“……”</p>

这孩子怎么突然这么锋利，跟把刀子似的。</p>

“是他娘说的，我看他是读书读多了，不通人情世故，教他他就他做，心是好的。”</p>

陆杨哼了声：“读书人最重孝道，他读那么多书，干嘛惹他娘生气？可见他不是什么好东西。”</p>

陆二保：……？</p>

陆二保知道陆柳不喜欢这门亲事，见了谢岩就被气哭，心中定然更加不满。他对陆柳的脾气疑惑，但自找了理由——孩子还在气头上，正常的。</p>

陆二保从怀里摸出五文钱给他，让他去买糖糕吃。</p>

以前陆柳跟他来赶集，总是眼巴巴看着糖糕，他总舍不得买。</p>

家里其实有点积蓄，但他们家穷，亲戚见风倒，旁的事求上门愿意帮一帮，真要用钱，那只能吃闭门羹。</p>

陆柳小时候发高热，他们到处求人，险些让孩子赔了命。卖了几亩良田，才让陆柳看了郎中，把命保住了。</p>

从那以后，陆二保跟王丰年恨不能把每一文钱都省下来，怕有个病啊灾的。他们没人能帮，只能靠自己。</p>

现在陆柳要嫁人了，夫夫俩反而舍得了，这这那那的吃食，从前陆柳没尝过的、不舍得敞开肚皮吃的东西，见天儿的给他弄来吃。</p>

嫁去别人家，哪能随便吃东西。</p>

陆杨不知道这段往事，也不知陆二保心中所想，开开心心拿了铜板去买糖糕吃。</p>

他今天可太幸福了！</p>

弟弟给他买肉包子吃，父亲给他买糖糕吃。</p>

这日子过得，美滋滋啊美滋滋。</p>

陆二保看他高兴，紧皱的眉头松开，还有个“川”字留在那里起褶子。</p>

他叹气：“还有两只公鸡卖不掉，怕是要背回家了。”</p>

陆杨弯腰往鸡笼里看，两只大公鸡养得很好，笼子里待一早上还精神十足，头上的冠子又红又大，身上的羽毛油亮油亮的。</p>

陈家也养了鸡，用豆渣掺着青菜叶子喂的，没陆家的鸡养得好。</p>

他说：“卖得掉，等我找找买家。”</p>

他吃着糖糕，眼睛四下里看，把摆摊的、路过的人都打量个遍。</p>

陆二保没见过这样找买家的，还当他是说大话。</p>

结果陆杨找了谢岩来买鸡。</p>

陆二保：“……”</p>

他两手都不自在的搓来搓去了，陆杨还跟没事人一样，叭叭地给谢岩说。</p>

“公子是书生吧？这读书就得赶早，寒冬腊月的谁不赖床啊？这时候就得养只大公鸡打鸣！您瞧瞧我家这鸡，毛顺，个大，鸡冠红，保管天色一亮就起鸣，每天准时准点叫唤。大公鸡向东叫，这是好兆头，保你金榜题名，衣锦还乡！”</p>

谢岩越听，表情越是迷茫。</p>

什么情况？陆家这小哥儿傻了吗？</p>

他看陆二保搓手的动作，又看陆杨眼睛直直望着他的样子，低头解钱袋。</p>

嗯。应该是赔罪需要办的事。</p>

买了公鸡，陆家小哥儿就不生气了。</p>

谢岩问：“这公鸡多少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