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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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书店后，胡奶奶照旧给商叶初留了晚饭。</p>

晚饭是一碗炸酱面，一根煮玉米，以及隔壁早餐店倾情赞助的剩豆浆。胡奶奶正在拿着放大镜看一本破破烂烂的书，看到商叶初来，脸上顿时笑出了一朵花。</p>

“小初。你来啦？快看看这是什么？”</p>

商叶初一看，顿时有点惊讶。</p>

胡奶奶手中是一个破旧的帆布书包，样式老土到极点，乍一看，岁数比商叶初小不了几岁。</p>

胡奶奶乐滋滋地说：“这是我儿子高中时用的书包，我昨天洗干净烘干了。你看你来来去去拿个塑料袋，多不像话！”</p>

商叶初沉默地接过书包掂了掂。书包很旧，侧面打了个整齐的补丁，拉链颜色也和布料很不相配，看起来是原本的拉链坏了，新配了一个上去。</p>

然而不管如何旧，这是一个完整的、很大的、结实的书包。洗得干干净净，有一股洗衣粉的清香。</p>

商叶初……其实用过很多旧书包。</p>

二妹三妹换下来的，弟弟商嘉宇换下来的，大多数都不怎么好用。因为不是拉链坏了，就是背带断了，再不就是脏兮兮的。</p>

季雅是个慈母——仅限于对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却唯独不会给商叶初浆洗缝补这些。用她的话来说，商叶初这样的猪脑子，书包只是个摆设罢了。</p>

商鸿轩更是万事不管，四个孩子的花销已经够大的了，商叶初这个不争气的大女儿只要多花费一点，他就会暴跳如雷。</p>

商叶初只得自己洗，自己缝补，笨手笨脚，缝成了一个个丑陋的大疙瘩。她背着满是疙瘩和没化开的洗衣粉渍的书包上学，不知道被人嘲笑了多少次。</p>

胡奶奶看到商叶初沉默不语，以为她是不满意，手忙脚乱地说道：“你别嫌旧。步行街上也有卖包的，那么小一点，要几十块！不划算。”</p>

“你别看这个包旧，结实得很嘞！又大，能装不少东西……你出门在外，正需要这样的大包……”</p>

胡奶奶絮絮叨叨地说着，似乎是对自己只能拿出这个丑陋的书包来有些歉疚。</p>

“奶奶，”商叶初扬起脸，露出一个笑容，“我很喜欢。谢谢，太实用了。”</p>

有了书包这员得力干将，商叶初的生活更方便了。</p>

从这天起，商叶初开始了两点一线的规律生活。</p>

白天，她在影视城跑龙套。</p>

护卫、宫女、奴婢、士兵、狂热女粉丝、主角的同学、街上的路人，各种背景板。有什么演什么。不管有没有台词，露不露正脸，商叶初照接不误，全不在乎。</p>

有时候运气好，还能演一些尸体、披麻戴孝的孝子、倒在水坑或者血泊里的死人，这时候就可以拿到十块钱或者五块钱的红包。</p>

别人嫌晦气或者脏污的角色，商叶初都一马当先，绝无二话。风里来，雨里去，风吹日晒，暴雨酷暑，商叶初都视若无睹。</p>

她简直像拼了命似的在演戏。哪怕是最鸡零狗碎的角色，她也竭尽全力去演；哪怕是一动不动的站桩背景板，她也腰背挺直，没有一丝懈怠。</p>

即便如此，她的工资也没有多一分一毫。也没有任何导演或者制片人从天而降，突然发现她是块璞玉什么的。</p>

做完工作，她就坐在角落里读书店带出来的二手书。都是些常见的世界名著，耳熟能详。有些甚至是小学生的必读书目，她却读得那么认真。</p>

下了工，商叶初就会蹭剧组的盒饭吃。并不是每个剧组都有好的待遇，有些剧组的盒饭难吃得要死，有些剧组的盒饭相当不卫生，时不时能吃出头发或者苍蝇来。</p>

无论盒饭多难吃，商叶初都照吃不误。能吃一盒就吃一盒，能吃两盒就吃两盒。有一次，一个群演亲眼看见商叶初从盒饭里吃出一只张牙舞爪的大螳螂，商叶初眉头都没皱一下，弹飞了螳螂，照吃不误，把整整一盒盒饭都吃得干干净净。</p>

群演惊呆了。</p>

时间一长，商叶初就在群演中多了个绰号：饭桶。</p>

然而让群演们惊讶的是，虽然吃得比谁都多，但商叶初却一点肉都没长，反而还比刚来时瘦了不少。</p>

从影视城下工，商叶初就直奔书店，一边看店一边读书。</p>

商叶初什么书都看。最开始是四大名著，其他古典小说，外国名著、小说；后来又看唐诗宋词，外国诗歌。凡是这家书店能找到的书，商叶初从不挑肥拣瘦，都照读不误。</p>

那些书籍深刻地刻入了她的脑子里，像碑铭一样历久弥新。她能感到空荡荡的大脑被这些文字充实着，填满每一个缝隙。</p>

不够，远远不够。</p>

商叶初感受到了灵魂的饥渴。</p>

她的大脑每时每刻都在叫嚣：“我需要食粮。我需要知识。”</p>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智商与阅历的极度不匹配。她拥有天才的大脑，这颗大脑里却有大片大片的空白。上一世的记忆越发清晰，她却惊骇地发现在这大片的记忆里，并没有多少知识的影子。</p>

上一世的商叶初，只是一个混沌愚昧、只会卖丑来赚钱的可怜虫罢了。</p>

每一天，商叶初都会读书读到凌晨两三点钟，然后让系统对她进行强制休眠。睡到早上六点，准时起床，去剧组跑龙套。</p>

也就是说，她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其余的时间，不是在跑龙套，就是在读书。</p>

系统的强制休眠对精神和躯体的放松效果奇佳，系统也会暗地里给商叶初调节激素，麻痹身体的疲惫感。然而商叶初这种做法毕竟是彻头彻尾的透支。</p>

每天吃过一日三餐，商叶初大概会增长2kg左右的体重。商叶初全部要求系统兑换成了美貌值。</p>

由于每天只增长两点，变化极其微小，所以没有任何人发现商叶初的变化。</p>

系统不止一次地提醒商叶初兑换点健康值提高身体素质，商叶初充耳不闻。对她而言，获得知识、经验和美貌才是最重要的，身体健康什么的，只要死不了就行。</p>

商叶初从来不主动和群演们打交道。当然，群演们来找她搭话，她也会很好脾气地回答。即便如此，时间一长，群演们还是对她颇有微词。暗地里说她性子高傲，装逼什么的。</p>

商叶初十分勤奋，从不偷奸耍滑，摸鱼旷工，人又机灵，偶尔也会有导演夸她两句。加上她不爱和人打交道，在群演里的风评就更差了。</p>

又一天，商叶初躲在角落里看《简·爱》，忽然觉得眼前有一片阴影投了下来。</p>

商叶初抬头一看，对方穿着张扬，脚下踩着尖尖细细的恨天高，原来是罗芊芊。</p>

罗芊芊在这一带群演里也算有点名气。她长得有几分姿色，至少比丢在人堆里找不出的商叶初好得多。</p>

比起成天演尸体和站桩的商叶初，罗芊芊的选择更多些。可以演一些有台词的小宫女，或者有正脸的青楼女子什么的。虽然也不是什么体面角色，但至少比普通群演有盼头的多了。</p>

本着在娱乐圈能不结仇就不结仇的原则，群演们都不敢得罪她。都客客气气地叫她一声“罗姐”。</p>

商叶初抬起头，硬梆梆地问道：“您好？有什么事吗？”</p>

“哟，看《简爱》呢。”罗芊芊伸出两根涂着红指甲油的指头，夹起商叶初手中的书。阴阳怪气地说道：</p>

“这不是初中必读书目吗？高材生也看这种书？”</p>

商叶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高材生？谁？”</p>

“不就是你嘛。”罗芊芊怪笑道，“每天不午休，下了戏就读书。不是高材生是什么？”</p>

“我不是高材生。”商叶初淡淡地说道，“我高考落榜了，来这里打工。”</p>

罗芊芊没想到商叶初不但不恼，还如此诚实，噎了一下。</p>

“现在，可以把书还我了吗？”商叶初的语气平静无波。</p>

“哟，还是我打扰你了。”罗芊芊娇笑道，“给~”</p>

商叶初伸手去接，罗芊芊的手指却一松。那本《简·爱》“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p>

商叶初终于正眼看了罗芊芊一眼。</p>

罗芊芊挑衅地笑着回望她。</p>

商叶初沉默片刻，弯下腰，捡起了那本书。</p>

她本来就在马扎上坐着，弯腰也不费力。捡起书后，商叶初精准地翻到刚刚看的那页，继续读了起来。</p>

罗芊芊见她竟敢如此无视自己，顿时把脸气得涨红。忍不住刻薄道：“装什么逼！长得丑想得倒美！还做春秋大梦呢！”</p>

商叶初当作没听见。</p>

“整天装模作样的！哈巴狗似的！这些群演里就你积极！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张脸！”</p>

“装你的去吧！丑逼！一辈子也出不了头！”</p>

商叶初又翻了一页书。</p>

罗芊芊见这人油盐不进，气得满脸通红，铛铛地踩着高跟鞋走了。</p>

系统围观了全程，忍不住问道：“宿主，她为什么闲的没事找你的麻烦？”</p>

商叶初又翻了一页，在脑海里缓缓道：“你昨天跟我说你的计算机是同批次系统里最先进的，怎么连这点事都看不出来？”</p>

系统：“系统核和计算能力当然是最先进的。但是你们人类的感情，我并不能十分理解。”</p>

商叶初没有答话，系统又道：“人类时常做一些难以理解的毫无意义的事情。明明这件事对自己本身毫无益处，却会特地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p>

比如罗芊芊刚刚的所作所为。</p>

“无意义啊……”</p>

商叶初喃喃道。</p>

商叶初低下头，手中的《简·爱》正翻到中间的部分。</p>

商叶初低声念道：“承认我是好的，并不能为她带来快乐，只会给她带来羞辱。”</p>

系统沉默片刻，道：“你读的是《简·爱》第119页。可是这和我们的对话有什么关系？”</p>

“不愧是系统啊。眼盲心盲，对人性一无所知。”</p>

“……”</p>

系统冷冷道：“宿主，我的‘眼’可以在一秒钟内扫描你所在的整个世界。比你的眼好得多。至于‘心’，我并没有这种东西。我的内核是信息流构成的。”</p>

商叶初轻声笑了笑：“抱歉。”</p>

她如此轻而易举地道歉，系统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p>

商叶初又翻了一页，笑道：“好了，不难为你了。”</p>

“罗芊芊是刚才那部戏导演助理司助理的姘头。司助理帮她运作了一下，让她演这部戏里的苦情丫鬟。”</p>

“这丫鬟是女主的姐妹，虽然只会在第一集出场，戏份也算罗芊芊演过的戏里多的了。”</p>

“结果临拍摄时，导演看到了她的红指甲——她演的是个洗衣服的丫鬟，洗衣丫头怎么会有这种指甲？”</p>

“虽然只是一部低成本网剧，这样的错误也是不可以犯的。”</p>

“导演把她骂了一顿，换另一个人上了。好巧不巧，换的那个人是她的死对头，叫赵雪乔。俩人一直不对付。”</p>

系统：“导演又不是把你换上了，她找你撒气做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