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苏岫玉【自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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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你出征后，我收到的第一封信，是一纸退婚书。</p>

我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你是觉得，战场上生死莫测，怕自己哪天回不来，不想耽误我。</p>

所以，我看了那封退婚书，哪怕眼泪再如何忍不住，也只是扣住自己的掌心，疼痛使我清醒了一下。</p>

而后，我挤出一抹笑，问那个来报信的小厮：</p>

“他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p>

那小厮语气很冷漠：“三小姐，只是口头之约，无媒无聘的，您何必纠缠呢。”</p>

三年后，又有好心人，为你送来了一封信，终于不是退婚书了，是一张“与妻书”。</p>

你看，你承认了，我是你的妻。</p>

我实在太笨了，第一次出逃，我带了许多银财，因路上看不过，施舍了一点干粮和银钱，给一个不足十岁的小乞丐。</p>

结果，小乞丐带着她的父亲，母亲，一起抢夺我的包袱。</p>

我不愿意，和他们打了起来。</p>

包袱是我的命根子，没了钱，从汝阳到苏凌，简直寸步难行，没了粮食，不出三日，我就会饿死。</p>

最后，他们两死一伤，我代价是，从此不见天日。</p>

幸好桐儿前来寻我，将我捡了回去。</p>

后来，我就学聪明了，将自己打扮成了流民，混入流民堆里，这次倒是没人抢我的银子了。</p>

只是，我低估了人性。</p>

因为，成为了流民，尤其，我只是一个柔弱不堪的孤女。</p>

流民，其实并非只有乞儿和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百姓。</p>

更多的，是没有户籍，没有住所，没有家庭，只靠偷盗劫掠，果腹一二的匪患。</p>

因为见惯血腥，因为麻木不仁。</p>

流民之中，有人将淫邪的目光，投在我身上。</p>

哪怕，我浑身污渍。</p>

因此，我最好的朋友，桐儿，因为护着我，被人伤了喉骨，再也说不出一句话。</p>

我知道，现在是乱世，南北正在交战，各地怨声四起，人心难测，我本不该折腾的。</p>

折腾来，折腾去，赔了夫人又折兵，我带着伤痕累累的桐儿，回了江阴。</p>

我安静了下来。</p>

直到父亲说，要将我许配给林公子。</p>

我想，那就……再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吧。</p>

我还记得，停灵那日，是裕丰二十年，六月。</p>

陆家打了胜仗，夺回了苏凌，又把北弥人赶了出去。</p>

停灵七日，灵柩自楚府出发，缓缓前往灵山陵，马车驶向长街。</p>

那日天气正好，明朗风清，烈阳似火。</p>

东西两侧都站满了楚府的奴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无一不是身穿素衣，手里捧着一只白烛。</p>

他们站在棺椁两侧，神情肃穆，一直延伸到了尽头，白茫茫的一片，像是巨浪翻腾。</p>

我知道，楚家虽不待见你，但是，自己的宗族子弟，为国捐了躯，于情于理，都该送这一程。</p>

我本该笑的，本该为你开心，但只是扯了扯嘴角，一句话也没说。</p>

阿时，你看，生前，他们厌你如狗彘，弃你如敝履。</p>

你死了，他们开始爱你。</p>

而后，我立于尽头，一身雪白素服落落而立，虽格外清致，头上却戴了一柄冠。</p>

一柄华贵万分的婚冠。</p>

侯府是王侯勋贵，楚氏是百年大族。</p>

你我的婚礼，不可太过奢靡，亦不可太过简单。</p>

马车停下，而我缓缓走上前，抚上你的棺椁，虽然，棺材里，只奉有衣冠。</p>

这柄冠，还是我偷偷溜进楚府，在你的寝房内一通翻找，才寻到的。</p>

你善手工，无论是木雕，竹笛，偶人，还是婚冠。</p>

原来，你早已备好了冠，只是还未来得及给我。</p>

而丧礼仪仗，送行的多是楚府家奴，无人不知我乃楚灵时之妻。</p>

无人敢拦，无人敢阻。</p>

我高高举起那张鲜艳的聘书。</p>

是你向淮南侯府求亲时，亲手写下的聘书。</p>

“我苏岫玉，愿与楚灵时良缘永结，匹配同称。”</p>

“永携白首，成百岁之盟，以此聘书为证。”</p>

楚灵时，当初，你向大夫人下跪，要强娶我时，未曾问过我愿不愿意。</p>

那我如今，举聘书嫁你为妻，亦不用问你愿不愿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