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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温心中一震,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她日日夜夜都盼着他死,可他却说,这条命,他心甘情愿的,要赔给她。</p>
她双手不自觉抚上他的胸膛,语声略有哽咽:“痛不痛?”</p>
他握住她的指尖,不愿让她更进一寸,新婚之夜,素手染血,是为不洁,他不愿叫她不洁净:</p>
“不痛了。”</p>
“你骗人。”</p>
她分明不能视物,却仰着头,泪水悄无声息的盈满了眼眶。</p>
他见她乖巧下来,修长指尖又去解她的衣衫。</p>
她咬着唇,并未反抗。</p>
他先是用为她换上了金线绣着鸳鸯的素色肚兜,他的指尖凉意刺骨,却极谨慎,不敢触及她的肌肤分毫。</p>
肚兜之后,是绣着莲蓬与荷叶的素白亵衣,是绣着雪白老虎的素色内袍。</p>
最后,是朱红华贵的喜服。</p>
她脑中思绪纷杂,心跳如鼓,扬了扬手,却触及他覆眼白纱:</p>
“你……要我嫁你?”</p>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熟悉的草木香气在他鼻畔萦绕,他浑身烈火灼灼,如酷刑难消,他难捱得很,因而嗓音万分低沉,万分黯哑:</p>
“只是送你和三百尸骸回祁州,到了祁州,我便走。”</p>
陆温心下一松,复又将一颗心提起:“福子怎么办?”</p>
他低着头,认认真真的为她系着衣结:“除了你,我谁都不要。”</p>
她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从眼眶中奔涌而出,她仰起头,似哭又似笑:</p>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p>
他眼睑湿润,只能伸出双臂,抱着她,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背脊:</p>
“待遗骨回了祁州,我的命,给你。”</p>
她笑了笑,却哭的更大声了。</p>
而今她武力全无,只能凭借天然的怒火,银牙重重咬上他的肩膀:</p>
“你真是……混蛋,以为三言两语,就能还清你欠下的血债么?”</p>
他伸手,拭去她悬挂于睫的泪珠,将头搁在她柔软的发顶,轻声道:</p>
“还不清,就一点点还,用我的骨头,血肉,什么都好……”</p>
她愿意叫他抱着,愿意听他说话,愿意打他,咬他,比不理他,好得多了。</p>
实在是太像一场梦了,叫他舍不得放手。</p>
他仍旧覆着白纱,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能感知到她的眼泪,她的心跳,她的怒火。</p>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真正觉得,自己像是活着的。</p>
次日,迎亲的队伍,出了灵台府的城门。</p>
她为福子预备的嫁妆十分丰厚,下层是遗骨,上层是珠宝玉器,几乎将灵台的三座铺子搬了个空,才为她攒了绵延百里的嫁妆。</p>
十二万金银,三百妆奁,一个如意郎君,一还果腹之恩,二还相救之情。</p>
只是她没料到,吉时已过,新郎却迟迟不显新宅,反而趁她不备,难以反抗之时,亲自为她换了嫁衣,理了妆容。</p>
她不知道,一个男子,为何连新妇的妆容,都这般了然于心。</p>
也不知道,为何绮云轩门洞大开,张灯结彩,喜气洋洋。</p>
而后,他屹立在绮云轩外,身着绛红底黑金织线祥云长袍,腰间配皇家瑞兽玉印,脚踏玄皂软缎锦靴。</p>
墨发一丝不苟的束起,高头大马,昂首挺胸,龙章凤姿,气度威仪。</p>
她已经将三百遗骨,装至妆奁的箱笼之中,已宴请了灵台府城中几乎半数的贵人,已将所有事宜,备得齐全。</p>
人人都知道,医者仁心谢公子,要娶妻了。</p>
她若要通过苏凌郡、祁州郡的层层关卡,层层防线。</p>
就只能嫁。</p>
虽然只有十日的时间,但婚礼制仪极为不俗,宝马香车便是二十余架,箱笼近千台,绵延至百里,一路礼乐相送。</p>
此番路途遥远,策马不停,日夜兼程,也要一月有余,好在旁人见了他的玉印,吓得连查验也不敢。</p>
这一路,倒也算是平静,翻过天爻谷,便入了苏凌郡。</p>
而去祁州的路上,要翻过一座巍峨雪山。</p>
雪山过,冬日,便该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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