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乐土(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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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习习,背后的客厅里,裴雨颂疾言厉色地和下属打视频会议。下属看着上司背后花里胡哨的装修风格,还有满身压不住的戾气,只能摸摸工资条安慰自己:上班就是出卖灵魂,不差这一点半点的了。</p>
檀真的手心上还缠着一层绷带,他把下巴放在裴雪听发顶,轻轻地蹭着,“他一直这样吗?”</p>
裴雪听正在教他看绘本,闻言一愣,“哪样?”</p>
檀真思索片刻,说:“脾气不太好。你小时候,他经常训你吗?”</p>
“我哥不止训我,”裴雪听小声说,“他从会说话开始就这样,怼天怼地怼空气。不过他聪明啊,所以没输过。我妈说他……”</p>
裴雪听忽然顿住,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似的,就此沉默下去。檀真也没再追问下去,只是搂着她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又紧了一点。</p>
“喂喂喂,我哥还在背后呢,你不怕他等下把我们俩从阳台上踢下去啊?”裴雪听玩笑道。</p>
“我会接住你的。”檀真蹭了一下她的耳朵,说。</p>
裴雪听哼哼两声,目光落在他手心的伤口上。她想了一会儿,有点低落地问:“檀真,为什么我找到你的时候,你第一时间想的是和我解释呢?”</p>
“因为关于我的传闻并不好,我自己知道。”檀真握了一下她的手心,“和你没关系。”</p>
裴雪听心头一颤,“你知道?”</p>
“大概知道一些,以当时他们对我的评价,史书上大概不会有我的真名,民间流传应该也很不堪。”檀真对她私下调查自己过往一事心知肚明,却从来没有辩解澄清过。</p>
檀真似乎很是笃定裴雪听不会因为那些传闻来诘问、怀疑、防备他。</p>
“檀真啊,”裴雪听叹息着说,“怎么会那么喜欢我呢?”</p>
檀真没有回答。</p>
“我们以前见过吗?”</p>
他还是没有说话。</p>
——</p>
特调局。</p>
“杨智陷入了深度睡眠,对他的血液成分分析还没有出结果。”宋小明艰难地从臂弯里掏出来一份病历,“市政打了陆吾局长电话,限我们三天内解决这次突发事件。”</p>
裴雪听被自家亲哥堵在家门口,被迫翘班,陆吾也不敢去捋这位不好惹的职工家属胡须。于是行动科的大权就按职称等级,落到了玄武手里。</p>
传真机咔咔咔地响个不停,信息科把所有这次事件的相关调查结果都传了过来。宋小明送来的病历、家属投诉、市政文件、卷宗等等,都快把端坐在工位上的玄武淹死了。</p>
玄武却不为所动,气定神闲地端着枸杞泡水,靠着腰枕安坐。无论宋小明说什么,他都微笑、点头,然后“是吗”“确实”“那可怎么办”三板斧,听得宋小明发愁。</p>
宋小明本想问“我们怎么办”,看见他这样子,改口道,“裴科什么时候回来?”</p>
玄武终于给出了第四种回答,“我也不知道。”</p>
办公室的液晶大屏上正在直播医院现状。</p>
这起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影响巨大,新闻媒体集体狂欢,把幸福家园地铁站建成以来发生过的所有恶性 事件整理成集锦轮流报道,更有甚者在某博上分析此站点的风水方位,评论区直呼道长,然后微信转钱算八字。</p>
“现在网上已经有人说这是恐怖分子袭击了。”宋小明很是忧愁。</p>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不算全无道理。”玄武淡淡道,“除了没死人,效果都差不多。至少这一站地铁一个星期内不会有人上了。”</p>
“因为一个星期后事件调查结果就公布了?”宋小明知道特调局有一个科室,专门负责对外合理化这些非自然事件的调查报告,简称胡编乱造。</p>
“因为一个星期后他们就忘了。”玄武轻描淡写道,“人类的记忆只有七天,你不知道吗?”</p>
宋小明和他大眼瞪小眼。</p>
玄武恍然大悟,“哦,对不起,忘了你也是人。”</p>
宋小明无言以对,只觉得这神兽委实太看不起人,但一时间又搜刮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好默默闭嘴。他生就一具羸弱的身体,只有脑子勉强好用,实在不是一副能担当重任的结实肩膀,却偏偏有颗多管闲事的八婆心。</p>
玄武看出来他的憋闷,勉为其难地拍拍他的肩说:“好啦,我带你去看看裴科抓回来的那个人。审讯手段裴科教过你吗?”</p>
裴雪听所谓的教,也就是平时聊天的时候碎嘴子两句。但宋小明是个老实孩子,恨不得把裴雪听的每个标点符号都掰开来分析一通,笔记本上记得满满当当的。</p>
宋小明还没说话,玄武自顾自道,“没教也没关系,等下别说话就好。”</p>
两个人一路去了执行科,把梧桐巷子里抓回来的那个男人提出来了。</p>
执行科的审讯室里总是弥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腐朽气息,像是棺材里透出来的死人气。宋小明一进去就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地往玄武身边靠,这才好过一些。</p>
“这边杀伐之气太重啦,”玄武轻飘飘地说,“你不习惯也正常。别离我太远就好。”</p>
审讯室惨败的灯光笼罩着那个狼狈的男人,不知道是逮捕当日裴雪听下手太重,还是执行科下了黑手,他的眼镜歪歪扭扭地挂在鼻梁上,脸上横七竖八的细小伤口。他的眼珠很黑,笑起来也总是显得笑容不大真诚,让人有些害怕。</p>
“你来问。”玄武对宋小明说。</p>
宋小明一愣,立刻打起精神,严肃道,“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p>
男人险些笑出声来,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特调局衰败至此,连这样的小孩都招进来了吗?真是比我们还不择手段。”</p>
宋小明皱着眉,“你给杨智用的是什么药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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