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圆圆（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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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涟漪还记得自己八岁那年，妈妈的尸体在医院的冷冻室里，领走妈妈尸体需要钱，可她没钱。</p>

冷冻室外，聚集着妈妈的债主。</p>

那个被妈妈杀死的男人以妈妈的名义向那些人借钱，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在一大片闹哄哄中，有个穿着黑色中袖上衣的女人出现了。</p>

女人说她是妈妈的朋友，女人来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p>

依稀间，涟漪看到八岁时怯生生的自己站在那女人身边，看着女人从包里拿出一叠叠钞票，钞票一一到了那些人手上。</p>

女人领走了妈妈的尸体，还给妈妈举行了葬礼。</p>

葬礼结束，女人问她“愿不愿意和阿姨去曼谷？”彼时的自己心里是愿意的，可她有什么脸，她是一名杀人犯的女儿。</p>

见她没说话。</p>

女人说“阿姨家里有个小女孩，也和涟漪一样的岁数，她叫圆圆，圆圆老是闯祸，我得找个人看住她，涟漪，你愿意帮阿姨看住圆圆吗？”</p>

就这样。</p>

在曼谷，涟漪见到阿姨口中老是闯祸，需要自己看住的女孩。</p>

夜幕降临，那女孩抱着个粉色盒子来到涟漪面前。</p>

至此，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圆圆一直停留在那个夜晚抱着粉色盒子，当她的面打开盒子拿出被层层包裹的鳄鱼皮拖鞋问她“你喜欢这个吗？我最值钱的就是这个，爸爸说把它换成钱的话，我可以三个月天天吃冰淇淋。你要它吗？它看起来很贵对吧，我可是一次也舍不得穿。但如果你要的话，我可以把它给你。”的小小女孩身上。</p>

那小小的女孩，脸颊总是红扑扑的，当那小小女孩有天对她说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时，涟漪心里还觉得那是圆圆在闹着玩。</p>

好像，围绕着圆圆地都像极了童话故事。</p>

即使是圆圆在她面前说如果羽淮安身边有了喜欢的女孩她有可能活不了，圆圆还是那个住童话世界里的女孩。</p>

童话故事里的悲伤总是很浅显，吃了毒苹果的公主连在等待王子时模样也是美好的。</p>

直到此刻。</p>

涟漪才彻底明白到，圆圆早已走出童话世界。</p>

圆圆的周围没有奇珍异木，有地是正在形成吞噬之势的黑色浪潮，黑色浪潮之上，有无数只秃鹰盘旋着，对置身于包围圈拼命挣扎的女孩虎视眈眈。</p>

圆圆。</p>

那是圆圆。</p>

虽然，她无时无刻不曾忘记过阿姨当初让她看住圆圆的责任，但其实真正让她从一名杀人犯女儿身份阴影逐渐走出来的是圆圆，一次次，圆圆和那些骂她杀人犯的女儿的孩子厮打，即使大人们无意间说漏了嘴，圆圆也会找上门，个头小小的嘴里一个劲儿说“你要和涟漪道歉。”</p>

圆圆。</p>

瞧瞧，她和羽淮安都对圆圆干了什么？</p>

可，圆圆在和她说对不起。</p>

不，不不。</p>

不该是这样的。</p>

是啊，不该是这样的。</p>

可此刻再说什么也已为时已晚。</p>

只能沉默。</p>

最后的最后。</p>

圆圆说她宁愿从没认识过羽淮安。</p>

“这次，是真的。”圆圆说。</p>

圆圆说。</p>

“明天，我就走了。”</p>

沉默着。</p>

“所以，你们不用介意我。”</p>

圆圆还说，还说……</p>

“但这不是原谅。”</p>

许久，许久。</p>

“现在，我还没法去原谅谁。”</p>

带着“现在，我还没法去原谅谁。”沈珠圆走了，拉着三十六码的行李箱，抱着心爱球星的签名篮球，登上了前往大不列颠的航班。</p>

羽淮安没出现在送行队伍中。</p>

沈珠圆登机六个钟头前，涟漪给苏西姨妈打去了电话，告知苏西姨妈，圆圆要去伦敦留学的事情。</p>

从某种意义上，告诉苏西姨妈就等同于告诉羽淮安。</p>

六小时，足以来回一趟机场。</p>

可羽淮安没出现。</p>

涟漪不清楚问题出在哪，是苏西姨妈没把这个消息告诉羽淮安？还是羽淮安接到消息后没到机场来。</p>

羽淮安没出现；苏西姨妈也没出现。</p>

从机场回程路上，透过车窗，涟漪脸朝着西北方向。</p>

他们说，那是前往伦敦的航线方向的，穿过西伯利亚的冰川，飞越大西洋，沿着英吉利海峡就到了伦敦。</p>

脸朝西北方向，心里默念出在机场没能说出口的“圆圆，再见。”</p>

沈珠圆是在四月初离开的，按照宋金的说法，圆圆四月初离开，但有可能在四月中的某天圆圆忽然冒了出来。</p>

四月的伦敦正是雨季，伦敦人能在四月见到一次艳阳天就谢天谢地了，圆圆是下一天雨都会埋怨上半天的人，一整个月都不出太阳这简直就是要圆圆的命。</p>

还有，圆圆是离不开妈妈蒸的老玉米爸爸的烧烤海鲜，伦敦人讨厌在西瓜上放沙冰的吃法，结合种种，宋金拍着胸脯：等着吧，没准，圆圆现在已经受不了，正在查询回曼谷的机票。</p>

当然了，圆圆下飞机第一个通知的人肯定是他，宋金信誓旦旦。</p>

四月过完，宋金并没有接到圆圆从机场打给他的电话。</p>

五月到来，宋金的语气没那么肯定了，甚至于，宋金还时不时发着“圆圆是不是被伦敦的金发帅哥给迷住了。”牢骚。牢骚伴随着“我现在还不大相信圆圆去了伦敦。”感叹。</p>

不仅宋金，涟漪也总是忘记圆圆已经不在那个房间里，听到楼下传来“涟漪，快下来吃饭了”时，脚步会停在那个房间外，心情好时是“圆圆，吃饭了。”心情不好时是“沈珠圆，别磨蹭，阿姨喊吃饭了。”</p>

喊完，走了几步，才想起圆圆现在不在这里，圆圆现在在伦敦。</p>

而阿姨更时不时地，在周末早上扯开嗓门“沈珠圆，快起床，太阳晒屁股了。”片刻，又意识到什么，开始地发起呆来。</p>

叔叔也好不到哪里去，经过院子时，会盯着已经上锁了的那辆“火鸟”瞧。</p>

五月第一个周末，涟漪回家就看到叔叔正在给“火鸟”做保养，这天叔叔还说了句“圆圆那个臭丫头还真说对了。”</p>

说对了什么？</p>

说对了“要是没我在家，你们肯定特别无聊”。</p>

不仅叔叔这样想，荔湾街街坊们也在闲谈间都要提上一嘴“圆圆不在，整条街好像安静了不少。”</p>

“圆圆不在，整条街好像安静了不少。”并不是说圆圆有多闹腾，相反，圆圆比同龄人还略微安静些，他们是看着那温州来的小女孩长大，圆圆总是在他们周围活动，圆圆是荔湾街的捧场王，福建人炸的虾饼、潮汕人做的甜汤、广州人的肠粉、客家人的手工糕点，圆圆总是吃得津津有味，他们就喜欢圆圆那个样子。</p>

虽然圆圆有时会闹出些啼笑皆非的事情，但那些啼笑皆非的事情背后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女孩有颗热心肠。</p>

荔湾街的孩子们也喜欢圆圆。</p>

涟漪走在路上，常常会冒出几个孩子问她“圆圆什么时候回来？”孩子们一个个都很难缠，给了答案还不肯走，笃定她肯定不知道他们的名字。</p>

还真是。</p>

“圆圆就不会。”孩子们拉长着脸，“圆圆记得我们每个人的名字。”</p>

虽然，涟漪回答孩子们圆圆暑假就回来了，但她也不确定沈珠圆暑假会不会回来。</p>

每个周末，圆圆都会往家里打电话。</p>

电话是以免提方式的。</p>

他们三个就站在电话旁。</p>

“圆圆忙不忙？”</p>

“忙，忙得头都要冒烟了。”</p>

忙学业、忙熟悉环境、忙处理人际关系、也交上了新朋友，和新朋友去看演出，也去附近城市旅游。</p>

“吃得惯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