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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天黑，厮杀声才逐渐消停。</p>
锦衣卫折损一大半，李乘歌负伤，岑野战死，弓箭手兄弟也只剩不到二十个。</p>
董章的近卫，董家几代培养出的精英随着落日消弭。</p>
董章恨得眼睛都红了，咬着牙只捆了豫王，其实就算捅一两刀解恨也没什么，但骨子里为人臣子的本分约束了他。</p>
皇后调出京替换的御林军被董章的人救下，折返回来收拾了残局。</p>
董章火急火燎往贤福宫跑。</p>
他活了二十多年，再困难危险的仗都没让他像现在这样紧张害怕，一路跑，一路见血，仿佛整个视野都变成了血红色。</p>
他拼命让自己放空，什么都不要想。然而一路的努力在踏进贤福宫的那一刻被摧毁了。</p>
满地的尸体无从下脚，有太监、宫女、士兵、还有从前一点脏污都不沾的贵人娘娘，从进门的台阶一路铺到宫殿。</p>
董章见过更惨烈的场景，也杀过无数的人，这一刻竟觉腿软，不敢再迈半步。</p>
他知道妹妹的性子，外柔内刚，为了让皇帝放心董家，她才嫁进宫，原本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仗剑天涯。</p>
但为了董家，她毫无怨言。看似屈居皇后之下，却能平衡后宫多年，他董家的女儿丝毫不比男子差。</p>
董章踏着残骸断肢走进来，每一步都是董贤小时候的点滴，每一步都是董苑没心没肺的笑声。</p>
明明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可他却觉得每一步都是在往地狱走，甚至连唤一声的勇气都没有。</p>
往日他一进门就有小太监躬身来请，一路有说有笑，不是说三小姐盼着他，就是贤妃娘娘一早准备了他爱吃的点心。</p>
不需进门，才到院子中间，董苑先是脆生生唤一句大哥，然后就跟蝴蝶似的扑棱着两条胳膊冲过来抱他。</p>
贤妃依门站着，微光落在她唇角浅浅的弧度上，她只轻轻斥责一句，“像什么样子！往后没有公子敢娶你进门。”</p>
“那我就跟二姐住一辈子。”</p>
“没错。大哥的院子随便你住，你二姐不要你，你就去那儿过舒坦日子。”董章拉着董苑，先把从外头带来的小玩意都塞到她手里。</p>
贤妃失笑，“大哥再惯下去，你就把人带去西北，别来烦我。”</p>
董章忙不迭告饶，“贤妃娘娘饶命，下官再也不敢了。”</p>
连皇帝都不止一次说过，董家三兄妹的感情谁看了都羡慕。</p>
董章走到殿前，眼睛一片酸涩，喉结颤了两下，正对上董苑哭红的双眼，“大哥。”</p>
董贤卧在塌上，盖了很厚的被子，可血还是从缝隙渗了出来。</p>
她脸色苍白，在见到董章的一瞬间，眉心舒展，“见着大哥，我、便安心了。”</p>
董章膝盖一软，扑过来却不敢碰她，反而被董苑撞进怀里闷闷哭出了声。</p>
董贤笑得安谧，“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大哥不必难过。换做是你，你也会这么做。”</p>
董章视线顿时模糊一片。</p>
董贤气息越来越弱，被子掩盖不住血腥气，偏生她还像聊家常一样笑得温和，“别哭。”</p>
“大哥知我不喜欢皇宫，如今我就能自由了。”</p>
“挺好的，临走还能给董家添一笔荣光，足够护着阿苑这一辈子过安稳日子了。”</p>
“还有大哥···咳咳。”</p>
“陛下疑心重，经此一事必要重用你，但天下太平后，大哥又会是那个出头鸟。不过想来你心里都有数，我就不多说了。”</p>
“董家以后、就···辛苦大哥了。”</p>
董贤气息骤然一断，就那么带着笑走了。叮嘱了兄长，安抚了妹妹，唯独自己的遗憾只字不提。</p>
贤德宫，从头到尾，从始至终，哪怕是死，她的主人都是用血在贤德两个字上再涂一笔。</p>
“二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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