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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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帘被人飞快地按下了，甭管是紫棠的袍子还是水红的罗裙，统统都遮盖在了后头。</p>

众人咳嗽的咳嗽，望天的望天，都当什么也没看见。周和朔合拢了嘴，转身若无其事地道：“既然有客人在，那咱们也不好多打扰。”</p>

“是啊是啊，还是回车上饮茶听曲儿。”随从附和，连忙替他开路。</p>

周和朔颔首走了两步，又往旁边看了一眼：“景允？”</p>

李景允还站在车辕边，似乎在走神，听见喊声，他动了动，却没回头：“我就不去了，还要继续找人。”</p>

周和朔也不强求，只笑道：“有什么需要吩咐他们一声。”</p>

“多谢殿下。”</p>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李景允盯着车帘看了半晌，不耐烦地道：“还不给爷滚出来？”</p>

帘子颤了颤，接着就有一只小爪子伸出来，犹犹豫豫地抓住帘边儿。</p>

花月伸出半个脑袋，皱眉看他一眼，吸了吸鼻子：“您怎么在这儿？”</p>

听听，问得多理直气壮啊，活像来错地方的人是他。</p>

李景允气笑了：“爷要是不在这儿，哪儿能知道你这么能耐啊，府上那‘光宗耀祖’的匾额就不该挂在祠堂，该挂在你脑门上。”</p>

花月：“……”</p>

车帘被掀得大开，沈知落沉着脸看向他：“三公子。”</p>

“哟，沈大人。”李景允皮笑肉不笑，“身子不好就多歇着，怎么老惦记别人家的丫鬟？”</p>

“三公子也说，她只是丫鬟。”沈知落眼皮微抬，“既只是个丫鬟，您又何必动怒。”</p>

“别说丫鬟，就算是一条狗。”舔了舔后槽牙，他勾唇，“只要是我养的，就没道理对着别人摇尾巴。”</p>

沈知落气乐了，抬袖扶额：“狗卖不卖？”</p>

“不卖。”他将人扯过去，低下身捏着她的爪子朝他挥了挥，“回见您嘞。”</p>

殷花月恨不得咬他一口。</p>

沈知落还想再说，李景允已经拉过人往回走了，花月水色的裙摆一扬，在空中划了道弧，飞花似的随着人而去。</p>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若有所思。</p>

手腕被拽得生疼，一路跌跌撞撞的，花月抬头看向前面这人，忍不住道：“奴婢认得路。”</p>

“你认得哪条路？”李景允头也不回，“是去小树林的路，还是去人家马车的路？”</p>

“公子。”花月觉得好笑，“奴婢所作所为，并未违背将军府的规矩。”</p>

“那倒是。”他无不嘲讽地道，“毕竟将军府也没不要脸到将不许人白日苟且的规矩写在明面上。”</p>

“……”脸色有些难看，花月张了嘴又合上，抿唇低头。</p>

她如今算是看清了，要指望李景允嘴里吐出什么好话，那还不如去旺福嘴里挖象牙，话说得再难听，她当奴婢的，也只能受着。</p>

背后听不见什么响动，李景允反而更来气：“怎么，觉得爷说得不对？”</p>

“没有。”花月顺从地道，“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p>

“行啊。”他甩开她的手，哼笑，“你这是认了自个儿是狗？”</p>

抬头看他一眼，花月平静地道：“汪。”</p>

牙齿磋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李景允勉强维持住笑意：“那爷说你与人苟且，你也认？”</p>

花月交叠好双手，姿态恭敬地朝他躬身：“奴婢认。”</p>

李景允要气死了。</p>

他活了二十年，从来都是把别人气个半死，头一回被个小丫头片子气得头昏眼花，差点没站稳。</p>

上回还知道狡辩呢，还知道说他比沈知落好呢，眼下倒是好，破罐子破摔，一副反正他拿她没办法的模样，看着就火大。</p>

“你图个什么？”他烦躁极了，“京华男儿何止千万，你想嫁人，有的是好人家给你挑，何必要做那不知廉耻的勾当。”</p>

花月也跟着寻思了一番，然后道：“就图奴婢喜欢吧。”</p>

“喜……”李景允抹了把脸，“你是眼睛瞎了还是怎么的，能喜欢个绣花枕头？沈知落除了皮相好看，还有哪里讨人喜欢？”</p>

花月越说倒是越从容了：“皮相好看就够了，反正要别的也没用。”</p>

有眼无珠、鼠目寸光、不知好歹！</p>

李景允转身就走，步伐跨得极大，衣摆都甩得生风，身后这人倒是跟了上来，碎步款款，却没再开口多说半句话。</p>

回到车上坐下，他抬眼看着跟进来的人，冷声道：“还跟着我干什么，回去找你风华绝代的沈大人不好？”</p>

花月温和地在他身边跪坐，低头道：“回公子，马上要到猎场了，按照夫人的吩咐，这个您还是先拿好。”</p>

周和朔上次还给她的白玉鸳鸯佩，被她重新穿了红绳，妥帖地放在了锦盒里，眼下打开来捧到他眼前，华美依旧。</p>

又是这个东西。</p>

李景允面无表情地看着，眼里墨色幽暗，片刻之后，他用指尖勾起丝绳：“上回爷问过你，若爷不喜欢，你还会不会系。”</p>

鸳鸯佩摇晃到她眼前，他透过上头镂空的缺口看过去。</p>

花月恭顺地颔着首，琥珀色的眸子里半点感情也没有，伸出双手将玉佩接了，食指勾过他的腰带，将丝绳往里一带，再用拇指穿过，往鸳鸯半佩上一套。</p>

“好玉做良配，美眷添福喜，祝公子马到功成。”</p>

她抬头再拜，福礼做了个周全。</p>

先前还会红着脸吞吞吐吐，去了一趟人家的马车，回来就是这副虚伪至极的表情，李景允半阖了眼看着，眼底戾气陡生。</p>

花月跪得正好，冷不防就被人拉了一把，这回她熟练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人一肘子。</p>

李景允的反应怎么也比沈知落快，她刚用力就被他出手按住，手腕被交叠，他一只手就将她捏了个动弹不得。</p>

“怎么，他抱你就无妨，爷抱你还要挨打？”他欺身过来，伸手捏了她的下颔，“公平何在？”</p>

花月试图挣扎，可只尝试了一下就放弃了，任由他抱着：“沈大人动手也会挨打，公平得很。”</p>

“是吗。”李景允嗤笑，“爷看着你倒是高兴得很，依偎在人家怀里，动也不动。”</p>

那个关头，要怎么动？沈知落突然拉她过去，她都没来得及反应，鼻子还撞在了他的肩骨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等她反应过来，沈知落已经抬袖将她挡住。</p>

周和朔是见过她的，知道她是将军府的人，她若还跳出去露脸，那不就是个二傻子么，就连这位公子估摸着也会受牵连。</p>

心里直嘀咕，花月也不想与他争辩，毫无生气地道：“是，奴婢高兴。”</p>

掐着她手腕的力道陡然收紧，面前这人离她更近了些，近得她都能看见他眼底跳着的火气。</p>

打量两眼，花月觉得好笑：“奴婢于公子而言，不过是车前马卒，手中玩物，公子又何必为这些小事着急上火。”</p>

“玩物。”李景允冷了眼神，“你见过给玩物上药喂食的？真正的玩物，坏了就扔，哪还有往回捡的。”</p>

花月想了想：“也不一定，您那把珍藏的佩剑坏了也没扔，还时常擦拭呢。”</p>

“……”</p>

气得要疯了，李景允张口，将人捞回来就狠狠地咬在了她的侧颈上，雪白的獠牙抵着细腻的皮肉，一咬就陷下几个窝。</p>

始料未及，花月“啊”地痛呼出声，想退后，却被他擒着手搂着肩背压了个死紧。</p>

“你……你松口！”她慌了，全力挣扎，“要杀要剐也来个痛快的，脖子破了流血都要流半个时辰！”</p>

李景允置若罔闻，一双墨瞳阴阴沉沉，兀自叼着她脖子不放。</p>

这才是只狗吧？花月哭丧着脸，正经主子哪有咬人脖子的，咬一处还嫌不解气，换了左边接着咬。温热濡湿的气息喷洒在颈间，又痒又麻。</p>

她动弹不得，也看不见自己脖颈流血了没，心里慌得没个底。</p>

“他方才，也是与你这般亲近？”李景允松口，垂眼看着自己的杰作，漫不经心地问。</p>

花月连忙摇头：“没有。”</p>

“那是怎么样的？”指腹拂过牙印，轻轻刮了刮她的耳垂，“你倒是说说，往哪儿下的蛊，爷也试试。”</p>

花月觉得好笑：“公子何必非要计较这个，奴婢区区下人，眼光未必有多上乘，说一句沈大人好看，公子也未必就是比他差，放眼整个京华，仰慕公子的人少说千百，公子实在不必斗气。”</p>

不说还好，一说他又露出了獠牙。京华千百人都知道他好，凭什么身边的狗反而瞎了眼了，要看上别人美色，还要因为别人同他呛声。</p>

花月一看就知道他又要咬人，连忙道：“公子，马上要到猎场了，韩小姐就在前头，您好歹收敛些，别叫人误会了去。”</p>

“误会什么？”他抬了抬眼皮。</p>

“自然是误会公子风流多情，与身边丫鬟都有染。”花月皱眉，“还未娶妻就先传这些风声，对您没什么好处。”</p>

李景允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有道理，爷不能让人误会。”</p>

心头一松，花月正想缓口气，结果就听得他下一句道：“要染就真染了，也好不白背骂名。”</p>

殷花月：“……”</p>

先前他调戏逗趣，她还会脸红心跳，惴惴不安，可如今他话说得再过分，花月也只当他在玩笑，无奈地道：“还请公子放奴婢一条生路。”</p>